沿着山勢一路往上而建的託林寺,若是白天遠遠去看,便會見直至山腰的佛殿僧舍層臺累榭地半隱在山林之中,規模宏闊,氣勢浩大。可若要走近了,纔是會發現寺外圍牆都已斑駁,其中諸多的建築,也均是年久失修,一派垂垂老矣之相。
若問這等氣派的寺院爲何竟是落得如此冷清?那也是無有正解!那寺裏的阿尚們,似乎並不着緊香火前程,任憑着寺院逐日凋零也不出門化緣討個施捨。如今的世道重教,佛門子弟哪個不活得分外愜意些,掰開手指數數,能比過高門士族的阿尚也是數不過來。怎的這裏的就如此脫俗受得了清貧?
事出反常便引人獵奇,有去燒香禮佛便分外留心。留心之下才是發覺這諾大的寺院之中,阿尚竟是寥寥無有幾個,且不是年老龍鍾,就是青澀木訥。他們整日裏除了唸經誦佛就是種地、打掃,日子過得平淡無奇。若有香客隨緣,那也真就是隨緣,無論多寡他們都是一句“阿彌陀佛”,再無旁言。
衆人一番品咂之下便道早年此地必是遭了什麼變故,陡然失勢,離散了許多阿尚。之後經年便都是寺大僧少,也沒個德高望重的會來主持打理,因此每況愈下,日漸蕭條。
既然蕭條了,香客首先不愛,若香客不愛了,又哪裏會有的香火旺盛之相?香火稀疏之地,只怕是掛單、遊方的阿尚都不願來。。。。。。如此週而復始、循環往復,這託林寺裏的阿尚們便真落了個“方外之人”的處境。
既然有了正解,獵奇的衆人免不了感嘆----託林寺規模如此恢弘,當初籌建之人該是有着何等之大的財力、勢力!莫說那時,就是縱觀如今的北地南朝,哪怕是兩朝相加之下,能有如此氣勢的寺院,也仍是屈指可數!想來託林寺在建成之時必是翹楚之姿般的存在罷?!那勢盛之時的香火,是怕是要薰破了天了!
之後這方圓幾十人之人,或遠或近,但凡看見了託林寺,都是要唏噓一番----滄海桑田,世事莫測。任你昨日是何等飛黃騰達,轉眼便成泥沙歸土,將相王侯、金山銀庫皆是虛妄。。。。。。
只是!唏噓之後,轉首便忘!見着之時想起寺中阿尚清苦念一聲罪過,轉過身卻直奔着香火繁茂的寺院而去。。。。。。
如此幾十年甚至上百年,寺裏諸多的佛祖菩薩,除了鄰近腿腳不便的或是貪方便的,竟是鮮有別人去拜!託林寺空有着這延綿山脈的殿宇,時常枯坐於殿宇之中廖落晨星的阿尚,生機衰敗。
如此衰微之地,一到晚間便顯悲涼。幾盞昏黃的燈火在山間凌亂地亮着,搖搖欲墜。乍一見讓人脣齒生寒。今夜更是詭異,只見一團黃光搖曳着倚山而上,未及多遠便沒入山林,再尋不到。
一個高朗挺拔的影子印在山壁之上,不疾不徐,一步一登沿着石階地在山腹中行進。
“拿近了,亮了腳下卻照不到前路;拿遠了,前路能見丈許,腳下卻又晦暗了。至於來路。。。。。。”在心中喃喃自語之人站停轉身,提起燈籠對着來路照了照,苦笑了一聲:”來路已逝,不可追誒!”
一人一燈行至一扇硃紅色門前,執燈之人看着山壁上形單影隻的自己,閉起雙目,放輕了呼吸
:“既然前路不明,那便照清腳下罷!或者類此纔是步步爲營!”
他吹滅了燈籠,獨站在黑暗之中沉思良久,籲出一口長氣後,伸手推開了房門。
門乍開,一股牡丹香便迎面撲上,聞者迷醉。一宮裝美人斜靠牀榻之上,粉脣香腮,玉頸瓷肌,單手持書,正看得入神。聽得動靜,媚眸一瞥,露出了一個豔光四射的笑顏。
“喲!你到是來得早了。本宮當你怎麼也得明日纔得到呢!”
“看來孤這日夜兼程倒是不值了,居然嫌早了!”來人在牀沿坐下,低頭去看那美人。
樣,打趣一句都是要跳?”鄭貴嬪雙手圈上了來人脖頸,人也貼近了些:“可是想本宮了纔是這般緊趕慢趕?”
鄭貴嬪看着已將她抱在懷中之人。許久未見,還是一樣斧砍刀削般英朗的容顏,還是一樣寬厚溫暖的胸膛。。。。。。只是,真真的憔悴了許多,眼眸中也似多了些滄桑。
“怎的就這樣?這臉色,倒像是病了一樣。”鄭貴嬪有疑就問,絲毫沒有婉轉。
“這一路幾千裏奔來,孤一刻都好好未歇過,怎能不累?”
“呵!你又不是真只習文的,別人不知道,還能瞞了本宮去?幾千里路,對你那算不得什麼!”鄭貴嬪媚眼如絲,雙臂箍得更緊了些,粉脣溢着炙熱的牡丹香氣,貼近了劉赫耳邊:“可是想本宮了?本宮倒是想你的緊!”。。。。。。
一場秋雨無告而下,猛烈稠密,雨點泄憤似得砸着山林,噼啪作響。秋雨討嫌,不像春雨般溫和細柔,滋養萬物;也不似夏日雷暴,雖是狠虐,卻能一解乾涸。
這雨既不爲潤物而去,便只顧宣泄,雨點傾到之處無一不是泥濘坑窪,翻起了或已深埋的落葉,帶起了一股腐爛之氣!
良久,雨停了。鄭貴嬪測過了身,纖纖玉臂撫上了劉赫精壯的胸膛:“久旱逢甘,這雨下得也是有趣應景。”
劉赫闔目仰天躺着,聽得鄭凌瑤發問,嘴角吊了吊,似是笑了,算是答了。
“按本宮說,凡是遇上我們的事,便都會是巧的。未接到你書信之前,本宮就打算要出宮避禍,故早就找了由頭跟那老兒說要去水仙庵煉丹。最後倒是成全了你。”
“避禍?卻是爲何?”劉赫未曾睜眼,卻是開口問了。
“還不是那幾個養了出息皇子的!一個個的,又想自己生的當太子,又都是怕死。私下糾結了各自朝堂上勢力,前頭上書後頭哭鬧,要老兒廢了立子殺母那一條律。”
“呵呵!”劉赫訕笑:“你倒是乖覺,確是避走爲上。”
“哪個都道本宮是不爭的!於是哪個都來拉攏,想我去跟老兒說情。想得也都是美的。”鄭凌瑤眼波流轉,下巴頦兒抵上了劉赫胸膛。“耀焱,你倒是個沒心肝的,竟是不問他?”
劉赫呼吸忽滯了下,一手遲疑着,還是落在了鄭貴嬪光潔的脊背之上:“他有你這樣的母親,孤再憂心便是多慮了。且思念記掛也只是憑添分離之痛而已,此舉無益!”
鄭凌瑤撒嬌般地“哼”了一聲:“果真性子是不會變的,本宮當是你走了許久,必然是想他,誰知還是一樣。”
“耀焱,你覺得那老兒可會廢了那律?”
“廢不廢的,都與你無干。爲何要上心?”
“若真是給那些個蠢婦鬧成了,於我們也是好的。將來可是少費許多周折!”鄭凌瑤擡起下巴,雙手扒住了劉赫雙頰,媚眼中放出晶光。
“哦?”劉赫睜開了眼,眸中紅絲遍佈:“娘娘請示下!”
“貧嘴!”鄭凌瑤輕拍了一下劉赫嘴脣,看似嬌斥,眼神中卻難掩興奮貪妄之色。
“若成了,來日便也用不着如今在水仙庵替本宮躺着那人了。待諄兒大成,本宮也是名正言順。不用顧忌子貴母死,不用偷天換日,本宮也無需要與你府裏那些個賤婢子糾纏。”
“嗯。確是!”劉赫又閉上了眼,無波無瀾。
鄭凌瑤忽覺無趣,推了推劉赫:“你也不問自己如何?是不在意本宮要你如何麼?”
“此事從始到終,孤只求你們母子安樂。無他可言,何來在意?!”。
鄭凌瑤盯着閉目假寐的劉赫看了又看,嘴角彎起一抹笑容。垂首在劉赫臉龐輕印了下粉脣,起身穿好了衣裳,走到門邊拉動了一根絹繩:“本宮瞧你也是累着了,且讓他們送些蔘湯點心來。如今還早,咱們邊喫着邊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