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三百八十五、欺於實
    來人雖尚人遠聲微,然他們的慌亂之氣卻已挾裹在涼冷的晨風裏奔襲而至,早已將合歡殿上下之人罩了個嚴嚴實實。

    漸漸的、他們的呼號聲清陰起來;慢慢的、他們臉上的恐慌之色被衆人瞧了個真真切切!

    “將軍!逆賊攻進大昭門了!”

    “將軍!我等已然擋不住!”

    “將軍!”

    中郎將聞聲揪然色變!他雖有備、但料不及“逆賊”來得如此之快,更料不及宮中這千羽期門監兵士,竟然不堪“烏合之衆”迅短一擊!?

    “本就是將軍御下不嚴才至城門失守,復又是緩報敵情、延誤軍機、貪生怕死.......期門監所犯條條皆是萬死不贖之罪!爲今危在旦夕之際,將軍還不快下‘退者死’之令?將軍要斷送了大寒江山在一己之手嗎?!”忽然他背後階上有人大聲叱喝道!

    “養軍千日、用軍一時。此刻正是用軍之時,將軍萬萬不可懈怠!不懈怠纔可將功折罪!”忽然他背後再又有人“好意”提點!

    “區區逆賊豈能敵將軍神武,將軍當速速迎戰一展威風!”忽然他背後又有人爲他“搖旗吶喊”!

    衆聲朗朗之下,中郎將回頭望向那般出聲凜然卻又如寒蟬般瑟瑟而顫的“肱骨之臣”,心下淒涼--原來我族中人當真就是爾等眼中理所當然的“身先士卒”之輩--傷可、死亦可,唯獨爲己想、爲己爭是爲不可!

    可而今又該當如何?問罪問過若真能退兵擒賊,縱然要將期門監人悉數下獄,中郎將也是斷斷可依!然不能!然無用!既然不能、無用,這些可決國策之人爲何不想些能用之計來與國解困?!

    城門已失、城中空虛,中郎將本想搶着先機集兵而擋,再遣人去大營乃至各府調用府軍來援,可而今宮門都已失守.......此想便是一文不值之計!

    “將軍!將軍”轉瞬那些兵士已然奔到了看似呆愣、木然的中郎將眼前,人人紛紛氣喘連連、驚慌落落,“逆賊人多勢衆、士氣高漲!我等箭枝用盡都不曾傷了他們幾人、近身之戰又不堪以一打十.......實在抵禦不住才失了宮門!”

    “末將已派出幾人去到大營.......但不知他們可否安然到達又能搬得大營前來!”一偏將回稟着,“末將等知陛下在此,故以留了半數之軍在那裏與逆賊糾鬥,半數急忙來了此處護駕!”

    “護駕?”中郎將忽而覺得有些好笑--自始至今,方纔還侃侃而言的陛下於此“逆賊謀反”之事可是一言未發!他可是篤定着衆人定會拼了性命也要護得他周全?可若萬一他是想差料錯了呢?萬一要是逆賊功成了呢?

    “請將軍下令,這半數之人該當如何佈防?”偏將催促着正自冷笑的中郎將,“將軍!需快!”

    “半數之人!”中郎將醒神一眼掃過,就知這“半數”可不是千羽之半數,而只有百餘之人........中郎將想及那些自關外舊埠隨他而來的年輕兒郎此刻或已戰死、被俘,不禁頓時情急到髮指眥裂,“宮中營帳中人呢?可曾匯合?”

    “稟將軍!不曾匯合!也是不能匯合!逆賊一旦攻進了大昭門便關閉了宮門並將去路來路皆數堵沒,我等還是依仗那半數之人護掩才得以脫身.......他們其中還一直有人大聲喝問‘拓文帝此刻何在?’......依末將看,他們行的像是三十六策中的‘關門捉賊’、‘擒賊擒王’之計.......”

    “嘟!”中郎將叱喝道,“你不會不懂中原兵法文理便不要亂學濫用!這是說的什麼話來?!可是嫌已命長、嫌期門監遭遇厄運不夠?”

    “末將知罪!末將再不敢渾說充懂!末將忠心天日可鑑,可以死來證!”那偏將被中郎將一頓訓斥,剎時羞愧得無地自容,臉紅得像要滴出血來!

    中郎將聽了默嘆一聲、顧不得安撫一二,就一昧苦思起何以才能將這百餘人用到極致、因而能有“以一當百”之功......而正在他心思百轉卻不得其解之時--那階上卻又有人出聲相催,“而今國之安危全系將軍一身,將軍爲何還不去迎戰反在此處流連?陛下既在此,將軍當引了逆賊去往別處......”

    “不必引了.....已然引之不及了!”尚書令像是聽見了什麼,驟然眯縫起雙眼、側傾了頭,似想要聽得更真切些,“好壯的聲勢!”

    果然只幾息之後,合歡殿前各人便均覺--地在微顫、天光驟然又暗。舉目望去,只見黑壓壓一片“墨雲”正帶着滾滾悶雷疾疾移來,像是轉眼就要震天蔽日!

    “護駕!”不知是哪個驀然魂歸之人用極盡恐懼下的扭曲之聲倉惶地喊了一聲!

    “迎戰!”中郎將自一兵士手中取過一柄環首刀,目視前方大聲喝道,“雖人欺我族,然我族不欺人!我等即爲兵卒之人,就早持一死沙場之心!而今成敗生死皆要一戰!那便來戰!”

    “將軍真乃有志有德之人!”赫然間有兩騎嘶鳴而來,在離中郎將十丈之處齊齊勒停。其中一人長臂一展、身後兵士頓時寂然無聲!

    “然有志有得之人爲何要爲拘拘儒儒之人而戰?孤道是:好生不值!”一騎上有人蒼髮飄散、一身烏衣正乘風獵獵而響!

    “呔!劉赫逆賊休得猖狂!爾等死罪難逃,還不快快束手就擒!”中郎將喝得猛厲卻止不住心間震惶愈盛--劉赫哪裏來的這些兵卒之數?且人人甲冑裹身、刀陰盾重......豈止是比過了大寒王師的百倍千倍?

    “孤知將軍乃忠義之人,故而奉勸將軍莫做無謂之爭,免得除卻白白空斷了性命就再無所得!”

    此刻說話的乃是劉曄。只見他說罷了便翻身下馬,微笑着信步向中郎將走去,“且吾等並非逆賊而是王師!王師既出乃是受之於天命、替行於天道,正因如是,故而我軍纔有‘不戰而屈人之兵’之功......”

    “哦,孤險些就要忘記說與將軍,凡是期門監爲我軍所俘之人,有傷醫傷、無傷休整,此刻皆是安好無虞,且交戰之中,我軍並無斬殺一人........不知將軍聽了可有心生歡喜?”

    中郎將聽見麾下兒郎無一喪命,當然是心生歡喜!且是喜不自勝!不禁是他歡喜,就連那衆以爲舍了命才能“護駕”的期門監兵卒們都是無一不喜!

    “劉曄!你個逆賊!當日你歃血出征,誓要斬敵釁鼓之景還歷歷在目!而今背信棄義、破誓毀忠、與劉赫這等逆賊沆瀣一氣,還妄稱是替天行道,你難道不怕天罰報應?”突然合歡殿前躥上一人,指着劉曄大聲斥責。

    “哈哈!”劉曄笑得響亮開朗,“這位大人那日可是看清了,孤那盟誓是爲向天盟誓,而孤那斬敵釁鼓也是斷然不假,只不過要斬的乃是汝等惑亂朝綱的奸佞小人......來來來,這位早已認鄭姓爲主的大人,快來與孤作釁鼓之用!”

    “好你個劉曄!造反謀逆不算,還要血口噴人!”那被邀作“釁鼓”之人十分氣惱之下便似是忘了怯怕,“你切莫要忘了,你還有父母妻兒.......”

    “不對!”他幡然醒悟之下,又急又惱,伸手指着平中王就要上前撕扯,“平中王你個老兒原來早已與他們夥同一起,故以纔是各種籍口放了晟王府並大將軍府諸人出來?吾今日要替天行道,先抓了你這老賊!同僚們可與吾一心?!”

    “大膽!”“放肆!”

    幾聲大膽出自於尚書令等之口,諸人話落便紛紛不自禁地攔在了平中王身前!

    一聲放肆出自於劉曄之口!只見他語出人動,長劍出鞘就要疾奔階上而去!

    實則劉曄不識平中王!實則這位皇叔族於劉曄從來只是“只聞其名不見其人”之存。然他既然聽見那人道說是父母妻兒已因平中王斡旋脫險,又怎能於這皇叔族不生出親近感激、又怎能聽憑有人要去爲難這花甲之人?

    “殿下若要去,便踏着末將的屍首去罷!”忽然一陣厲風迎面向劉曄劈來,原來是中郎將舉刀砍來,直奔劉曄面門!

    “多謝將軍這聲殿下!”劉曄笑着輕易隔開了環首橫刀,“將軍這等農夫打法,可是有誤威名!然......孤多謝了!”

    “莫要廢話!且來戰!”中郎將揮刀連連,刀刀又猛又迅,卻是笨拙魯鈍毫無章法!

    “在將軍眼中孤可只是浮誇之流?”劉曄每每只是格擋卻不發招,“因而怕孤招架不住要傷了性命?還是因爲孤保得了將軍麾下軍士之命,將軍此刻再還孤之人情?若是如此,大可不必!”

    “殿下既如此說,末將便得罪了!”中郎將被劉曄點醒,忽然間就起了戰意,“待末將與殿下好生戰來!”

    倏忽間環首刀刀風突變,竟如長劍般輕盈靈動,刀尖又急又猛地直奔劉曄各處要害而去.......

    “這纔有趣!”劉曄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力氣,邊擋邊辯他這刀法的奇異之處、再摸索着其中破綻,只要想一擊潰之........

    “殿下承讓!”一清脆之音突起,一輕靈身姿忽至,一柄障刀驀地格散了原先纏鬥的兩刃,欺着環首刀疊疊而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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