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曰皓嘆氣搖頭:“也怪不得上面心狠,生死關頭不可講fu人之仁。萬一瘟疫kuo san出去,後果不堪設想。”
他的話沒錯,在中州大陸,瘟疫是極其可怕的疾病,人人畏之如虎。十多年前,晉陽guo曾發生一場不知名的大瘟疫,席捲十幾個郡州,si wang近百萬人,連guo王也染病駕崩。
迄今爲止,醫界對瘟疫束手無策,找不到治療的藥方。唯一的辦法是隔離病人,阻止瘟疫kuo san,等它自己慢慢平息。官府對烏鐵鎮的封鎖可以理解。
當歸原本明白這道理,只不過那是從醫書上看到的相關記載,沒有感同身受。現在親耳聆聽,才意識到殘忍。
“趙鎮長,我想看一看病人,馬上就去。”桑素紋輕聲說道,語氣堅決。
趙曰皓猶豫不決,好一會兒,纔回答說:“等會兒我要寫疫qing報告,送給縣府。你去找六和藥鋪的秦明月大夫,讓他帶你去。瘟疫發生後,秦大夫全程參與救治,比我更瞭解qing況。”
很顯然,趙鎮長也不樂意接近病患,怕被傳染上。
桑素紋假裝不知,真誠地道謝,然後目視當歸。當歸明白,是讓他打聽楚楚。
當歸的心理很複雜,一進鎮子他就想尋找楚家,然而又怕噩耗落實。所以一直拖延着,不肯開口。此時,不容他再退縮。
“趙鎮長,你認識一個叫楚楚的女孩嗎”
趙曰皓一愣,上下打量當歸:“你是說去峨嵋山修道的那個”
“是的。”
“兩年前故去了。你怎認識她的”
“她家住哪兒”
“三寶巷。從廣場南面的大街一直走,到第三個lu口左拐,再兩個lu口右拐,最盡頭一家就是。”
當歸無心再敷衍下去,黯然說一聲“告辭”,低頭走出鎮公所。桑素紋也隨即起身,趙曰皓送出大門,命令一名雜役帶她們去六和藥鋪。
目送衆人離開,趙曰皓卻沒即刻回屋,站立在大門口沉si盤算。
神醫桑素紋竟然來到烏鐵鎮,是萬萬沒料到的。世人傳言,她醫術通神,手到病除,說不定真能治好瘟疫。可是,趙曰皓不怕治不好,就怕治得好。萬一瘟疫的真相被發現,就完蛋大吉。
須得想辦法解決。
一dao殺掉乾脆利落,但桑素紋太有名望,死在鎮上會引來更多的注意。不如把她嚇唬走爲妥。
計較已定,趙曰皓找來烏鐵鎮的地痞頭子周金龍,交代一番。
楚家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屋子,坐落在小巷深chu,門虛掩着。當歸敲了幾下,裏面響起清脆的童聲:“誰啊,敲啥子,進來唄。”
當歸推門走入,天井的左邊是廚房,一個歲的小女孩正坐在爐子前,火上燉着砂鍋,咕嘟嘟蒸發出濃郁的藥香。她衣衫破舊,身材瘦弱面帶菜se,唯兩顆眼睛骨溜溜靈動機敏,與楚楚有三分相似。
小女孩只道是街坊鄰居,見陌生的少年闖入,不jin詫異。
“我叫何當歸,是楚楚的朋友。”當歸自我介紹。
小女孩更加意外,搔着小腦袋說:“何當歸我知道這個名字,你是姑姑的同學。”
小女孩驟然變臉,撅起嘴氣呼呼:“你們原道宗不是好東西,走開姑姑已經死啦,別來煩我們。”
楚楚的死得到了徹底證實,當歸心中一片冰涼,鼻子發酸,默默liu下眼淚。
小女孩見他神se悽然,真qingliu露,不免心軟起來。
“你找姑姑做什麼你不要哭啊,我問你呢。”
當歸搖了搖頭,聲音沙啞:“她是怎麼死的”
“被壞蛋殺害。大前年,有一隻貓妖在鎮子附近出沒,傷了許多人,於是姑姑出手將它趕走。可沒過幾天,有一個女人來尋仇,說貓妖是她養的寵物。她與姑姑打了起來,然後”
“那女人叫什麼名字”
“似乎姑姑以前認識她,稱呼許紅蓮,提到崑崙山什麼的。那女人妖里妖氣,明擺着不是好人。但她的本事很大,手中放出一道紅光,姑姑便摔倒在地,ng口噴血。妖女提起姑姑的屍體,說要餵給寵物喫報仇,然後飛走了。”
是許紅蓮那個妖女,竟如此心狠手辣,爲區區寵物殺人。想必她知曉楚楚被逐出門牆,否則顧忌原道宗,不敢亂來。要是楚楚好生留在求知堂,就不會死。
當歸越想越覺得憋悶,楚楚死得太冤枉。
小女孩只顧說話,忘記照看爐子上燉的藥。砂鍋起來,藥汁噗噗往外噴濺,她趕忙提起鍋蓋,手被燙得拿不住,一下子又丟開。
“讓我來。已經熬好了”
“嗯,倒碗裏就行。”
當歸上前端起砂鍋,飯桌上擺着一個蒙有紗布的空碗,他小心緩慢地將藥倒進去,然後用紗布兜住藥渣扔掉。
“病人在什麼地方,我幫你送過去。”
“這邊,跟我來。”
小女孩在前面帶lu,堂屋門口,一箇中年fu人坐在小上剝毛豆,腳邊放着破瓷盆。
當歸打招呼:“大嫂您好。”
fu人擡起木訥、憔悴的臉,目光從來ke身上劃過,又垂落下去,不作搭腔,手中機械地剝着豆莢。
小女孩不理睬她,繼續帶當歸往裏走。來到東側的臥室,一股刺鼻的惡臭撲面而來。
在g鋪上,躺着一位枯瘦老頭,褲tui挽起,露出血肉模糊的下肢,形容可怖。他的左腳已從腳踝chu完全爛掉,烏黑腫脹的肉頭中支楞出一小截骨頭;右腳爛掉大半個腳掌,黑棕se膿水不斷往外滲,被褥上斑斑點點,佈滿污漬。
小女孩走到g邊,扶老人靠在g頭坐好,再從當歸手中拿過藥碗,用湯匙舀一勺藥水,放嘴邊吹涼,餵給老人。一連串動作輕車shulu,顯然是平常做慣的。
老頭兒病雖重,神志卻不糊塗,見當歸站在一旁便問道:“這位小哥面生,不是鎮上的”
“他叫何當歸,是姑姑的朋友。”
“啊,請坐”
老人掙扎着直起身,當歸急忙攔住:“老伯請安歇,不必ketao。您是楚楚的父親”
“是的,老朽叫楚安生唉,卻不得安生。自己不安生,家人也不得安生,兩個孩子全走了”
楚安生常年臥g,難得與外人交談,再加上ke人是愛女的朋友,登時心qing激動起來。他絮絮叨叨,顛三倒四,大倒自家的苦水。當歸耐心傾聽,明白了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