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盲侍 >第六十章 頭痛
    當那個熟悉的名字再次出現在燕宛耳邊的那一刻,燕宛的身子忍不住輕輕抽搐了下,他雖然之前一直遠離北冥,但是關於北冥前相國趙南陵被聞人夏滅門的事情他還是聽說過的。雖然施暴的人是聞人夏,但是趙家的慘案到底是因爲燕宛當年的逃跑所致

    申恩靜靜站在對面。看着燕宛越來越蒼白的臉龐,他心中的那個疑問似乎漸漸得到了肯定。

    “真的是你”

    燕宛的嘴脣幾乎都沒有顏色了,他張了張嘴巴,但是可能沒有力氣說話一樣,終是又閉上了。

    他在沉默,但是申恩的心裏卻有些不太淡定了:“你不是死了麼”

    “你不是死了麼”又是一個熟悉的問題,燕宛僵硬地擡起自己的頭,他沒有辦法直視申恩,所以即使他的臉是對着申恩的,但是眼睛卻是沒有聚焦在申恩身上。

    燕宛的腦子有些亂,一些本來已經有些支離破碎的記憶開始在腦海中飛速的閃現,那種感覺讓他感覺很不好。但是他只是皺着眉,強忍着。

    申恩瞧着燕宛的眼睛,和他的神態,默默在心裏琢磨燕宛的心思,但是嘴上繼續問道:“那你的眼睛是怎麼了”

    燕宛的腦海中迅速滑過文衷衷年少時的臉龐,乾淨純粹,笑起來的樣子就像是小仙子一樣。但是就是那樣一張乾淨的臉龐,卻帶給了他最爲可怕的噩夢。

    燕宛的思維有些混亂,他覺得腦袋越來越重,很久沒有出現過的那種鈍痛感,在腦海中浮現,燕宛搖搖頭,表情看上去十分痛苦。

    申恩似乎嘆了口氣:“算了,你不用再掩飾,我現在已經知道你就是聞人司。我也不知道我應不應該再問下去,那些記憶我想都不太好吧。”

    燕宛深深吸了一口氣,將頭輕輕靠在輪椅上,像是身體都已經被掏空了:“你帶我來這裏就是爲了問這個”

    申恩嗯了一聲,算是同意了。

    燕宛的聲音有些微弱嘶啞:“他與趙南陵是什麼關係我只記得他家有位大公子,如今若是還活着,應該三十多了。”

    申恩慢慢道:“他是趙南陵的小兒子,是庶出的,不算出色。但是比較幸運。”

    燕宛保持着自己微弱的聲音:“那你和孫大人,爲何會收留他私自收留叛黨,按律可是要殺頭的。”

    申恩聲音亦不變,反而有些堅定起來:“我聽從孫大人的安排,不論是什麼事,我都會去做,而且不需要問爲什麼。”

    燕宛靜靜躺在輪椅上,似乎並沒有認真聽申恩的話。他有些累,像是要躺上一會,積攢下力氣才能說話:“那你爲什麼要告訴我這個也是孫堅交代你做的”

    “不是。”申恩立刻搖頭,“是我自己想要弄清楚。”

    燕宛失血的脣揚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那你現在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你就不怕我將這件事情說出去”

    申恩搖頭道:“你這個話說的就很沒水平了,看你現在難看的樣子,斷然是對於趙家很是愧疚吧。我就不信你會往外說。”

    燕宛的面部肌肉微微僵硬起來,卻是沒能繼續笑出來。他倚在輪椅上,看不出悲喜。

    他對於申恩的推測沒有太大的反應,他只是有些懷念那個姓氏,以及那些擁有那個姓氏的人。

    趙南陵算一個。他是他的內師傅,專門用來教他念書的那個。他記得當年在整個北冥,便是太子也沒有資格讓相國大人紆尊降貴來給講課的,但是他卻是由身爲相國的趙南陵親自教大的,而且一教就是很多年,伴隨着他讀書、崛起、娶妻、喪妻、爭位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伴隨了他很久的人,他卻用極爲不負責的逃跑來回報了他。扔給他一個前所未有的爛攤子,最後葬送了他全家人的性命。

    短暫而劇烈的頭痛再次在腦袋中劃過,燕宛終於忍不住了,忍不住伸出手來死死包住了自己的頭。

    他努力想在腦海中拼湊出趙南陵的樣子,但是他無論怎麼努力,他卻無法將趙南陵的模樣重新拼湊起來更讓他有些崩潰的是,他不光無法拼湊出趙南陵的樣子,反而有另一個碧綠色的身影在自己的眼前,清晰浮現

    “我叫紀箬。”那個熟悉的聲音好像在他的耳邊浮現。清朗地,但是又帶着一絲絲玩味。他彷彿在介紹自己,但是那種輕佻的語氣,更像是在命令燕宛:紀箬是他的名字,他必須記得。

    紀箬碧綠色的身影,鬼魅一樣地在燕宛的腦海中回執不去:沒錯,當年的確是紀箬將他從崑崙的娼寮之中救出,將他帶到了西涼,並且給他換過一雙眼睛,讓他獲得了短暫的光明。但是與之作爲交換的,卻是紀箬完全控制了他後來的人生。

    如果說趙南陵是他前半生的領路人,那麼紀箬就是後半生的領路人。前者賜予他的是榮光,但是後者賜予他的卻是墮落與人格的淪喪。可怕的是,後者給他的影響實在是太大,以至於他對於前者的印象都已經模糊了,甚至是連前者教給他的道德仁義都模糊不清了

    “吶你以後就不要再叫聞人司這個名字了,聞人司是個貴氣的名字,你這麼髒的男妓,不配使用。有道是吾聞東山傅,置酒攜燕婉。燕婉可是有美少年的意思,不過,婉字未免太女氣,燕宛就好,配你你覺得我給你起的名字如何總該有點反應吧就像我曾經也給我養過的一隻漂亮的獅子狗起過名字,我叫它蘭亭,它很高興地衝我叫了兩聲,你應該比蘭亭懂事纔對,來你也叫一聲給我聽聽”

    熟悉而屈辱的往事再次在腦海中浮現,燕宛潛意識裏覺得自己不應該想到紀箬,因爲他本來是要回想一點有關於趙南陵的事的,但是讓燕宛難以忍受的是,那抹碧綠的身影一直揮之不去,一切彷彿都在告訴他,他已經不再是聞人司,雖然他還活着,但是命運卻已經不能再遊自己掌舵,只能在別人的支配下,走向無邊的慾望之海。

    撕心裂肺的痛苦,從腦袋,傳播到全身。燕宛手中的油條几乎被捏成兩段,他終於忍不住了,大聲喊了出來

    申恩也被燕宛突如其來地痛苦嚇到了,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看着眼前的被痛苦折磨地瘋狂的男子

    “餵你怎麼了”申恩忍不住向前跨出一步,伸手將燕宛的肩膀固定住了,因爲他看燕宛的身子已經扭曲着要從輪椅上掉下來了

    燕宛的臉已經蒼白如紙,層層的冷汗從額頭滲出,空洞的眼睛幾乎要瞪出來了他眉頭皺成一團,像是展示着他的痛苦。申恩一靠近燕宛,燕宛瘦削而頎長的手指突然緊緊攥住了申恩的領子,他嘴巴動了動,像是要說什麼,但是他的牙關卻是緊咬的,根本就說不出一個字來

    “你”申恩只說了一個字,但是接着,燕宛的手就那樣毫無預兆地從申恩的領子上滑落申恩低頭再看燕宛的臉龐,人已經昏死了過去。

    燕宛終是被申恩重新送回了執金吾的廂房。阿蓮比較不幸,因爲她身爲一個重大嫌疑犯還硬闖辦案地點,結果把孫堅和白尹惹毛了,於是兩個人以白尹出手,孫堅下套,直接把阿蓮給捆了

    白尹同孫堅左等右等都不見燕宛和申恩,白尹還擔心着會不會是聞人夏暗中派人在路上又將燕宛給劫了去。不料最後直接從執金吾總部來了人,告訴他們是燕宛在來的路上“意外”昏迷,如今人已經被申恩送回執金吾了

    白尹驟然一聽說燕宛昏迷過去了,也不管是怎麼回事,連聲告退也沒給孫堅說,直接就跑出壽寧王府去了

    孫堅臉上浮現出一陣鄙夷的樣子,但是無奈白尹跑了,自己待在這裏只怕惹得壽寧王府的嬤嬤厭煩,只得也帶着人往回走去。

    白尹一路跑回了執金吾去,申恩正守在燕宛身邊,有個大夫樣子的中年男子正跪在一邊給燕宛把脈。睡夢中的燕宛與剛纔因爲頭痛而面目猙獰的燕宛完全不是一個狀況,睡着的燕宛看上去十分安靜,甚至是有些病態的柔弱。

    白尹有那麼一瞬間的失神,看着那張臉,他忍不住想到了年少時因爲生病而昏迷的場景。

    申恩扭頭看着白尹來了,卻也不緊張,立刻就跪下討饒,但脫口就是謊話:“卑職有罪,卑職送燕宛先生去王府的路上,不知道先生沒有喫東西,結果導致先生餓的有些脫力了。”

    白尹聽了這話,似乎並沒有疑心,反而上前來到燕宛的身邊,輕輕撫摸了下燕宛的額頭。觸手之處,還是有一層細密的冷汗,白尹心中微微有些動盪,卻是沒說話。他回頭看了申恩一眼:“給他弄喫的了麼”

    申恩一愣,那邊的大夫卻是忽然顫顫巍巍道:“喫什麼東西,這人如今牙齒都緊緊咬着,要喫,也要等醒了再說。”

    白尹一愣,似乎捕捉到了一絲破綻,不禁反問道:“牙齒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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