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見了鬼天還亮着呢掌櫃的皺了皺眉,他有點後悔上前搭話了這位姑娘莫不是失心瘋還是故意來搗亂的
他看了彈着櫃角的土的夥計使了個眼色想趕她走,“姑娘”
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被一聲委屈低啞的哭聲打斷。..
“姑娘你不記得我了嗎是我是我啊”
杜氏茫然的看着拉着自己的衣角那雙粗糙的如同枯樹虯枝的老手,腦中紛亂繁雜,她現在心中有一萬個念頭,最終都匯成了最要緊的那一個:這一切不是錯覺,劉媽媽找到自己了並且還認出了自己這下,她該怎麼辦
她的心跳的厲害,手和腳都有些不聽使喚,她在害怕,萬一
她該怎麼辦
她忽然猛地擡頭,看着追過來的丹荷丹芙,瞳孔猛縮。
不行,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這個祕密
她咬着牙緊緊握了握拳頭,心中終於下了一個決定,人也漸漸鎮定下來。
自己本想避開,不與她相見,沒想到,她卻撞上門來自尋死路
都是她逼自己的她可不要怪她心狠
心思只是一轉念,她的面上便露出一抹恍然大悟來,“原來是你您瞧我不過,您這些年可老的厲害,我這一時眼拙,沒瞧清楚您這些年可好”
那老婦人面色複雜的看着杜氏,張了張口,卻什麼都沒說,只是搖了搖頭,渾濁的眼中,漫起一層霧氣。
是她,竟然真的,是她
杜氏見她如此,不禁鬆了一口氣幸虧她還算有點眼色,什麼都沒說。
她面上帶着笑,親熱的挽住了老婦人的胳膊,老婦人身子一僵,看了看杜氏,瞬間軟和下去,杜氏笑的更真誠,心中也略略放下心來。
她側了側目,這纔看見了一直站在老婦人身後的那個長的比她高出一個頭還多的衣衫樸素的女子,“還沒問媽媽,這是”
老婦人一愣,她也不知道這位貴人是什麼身份,於是搪塞道:“這是一位恩公的侄女。”
這就沒了
杜氏失望的又看了紫葉一眼,這才心不甘的收回視線。
她低着頭,顯出一副溫婉的樣子,問道:“不知媽媽現在落腳何處我那裏媽媽可以來我這裏跟着我,您既然遇到了我,也不好再勞動恩公的侄女,您說呢”
老婦人只顧着淚眼漣漣的看着杜氏,沒有點頭,卻也沒有搖頭。
杜氏朝丹芙使了個眼色,丹芙忙從荷包裏掏出一個銀角子塞到了紫葉的手裏。
杜氏擡着下巴,儘量擺出一副睥睨的姿態,居高臨下的看着紫葉,“我替媽媽謝過女俠,這十兩銀子還請您收下,媽媽以後有我照顧,不用麻煩您了”
說完,看也不看紫葉,轉身對掌櫃的道:“掌櫃能否行個方便,借個屋子給我們我本來想挑一套頭面,可是故人相見,總要敘敘舊的。”
掌櫃的面上掛着得體客套的笑,將杜氏與老婦人引上二樓,打開最東頭的一個雅間將二人讓到了屋內便離開了。
“媽媽坐。”
老婦人沉默着,依言坐下。
杜氏背對着老婦人,從桌上拿起茶杯自己先倒了一杯,轉過身抵着桌子嬌嗔道:“分別多年,媽媽都一直沒有消息,此時忽然到金陵來,不知是爲了什麼”
老婦人深深地看了杜氏一眼,依舊沉默着。
杜氏手中輕轉着茶盅,歪着頭笑着譏諷道:“媽媽不會是看見我現在過得這般好,於是就有了某些想頭了吧”
她打量了老婦人一眼,又轉過身去拿了一個新的杯子倒茶。
只是,在老婦人看不見的地方,她的手輕輕的旋了旋無名指上那枚精緻的碧玉戒指,戒指石頭翻動,竟然露出一顆小小的短針來
她動作迅速的將露出的針頭在茶水中攪了攪又神不知鬼不覺的將石頭擰了回來,若無其事的轉過身,將茶杯安放在老婦人的手中。
“左右我是不怕的,我能怕什麼呢喫得好穿得好,這一輩子的好處,我恐怕也都享盡了,可是媽媽呢或者,她呢怕是早不知道爛在哪個角落,墳頭的草都長得多高了吧”
她輕笑一聲,扭着細腰,迆然坐在老婦人身側,支着下巴看着她,“左右我不過是代替她來受這許多的罪,媽媽就是說出來也好,也正好去了我一塊心病,免得我午夜夢迴睡不安穩,生怕這件事什麼時候爆發出來只是,她身嬌肉貴的,怕是也免不了受那暴屍荒野的苦了”
“你也會不安麼”老婦人終於擡頭,一雙渾濁的眸子裏,寫滿了失望。
“若不是你她又怎麼會”老婦人說不下去了,傷心的哭了起來。
她這一路,時而清醒,時而糊塗,可是她的心裏是明白的,明白那個人,可能真的已經死了,早知如此,她當初就不該勸着夫人
“是我”杜氏怪笑一聲,不可思議的看着老婦人,似要和她分辨個分明。
“這麼說,我一心爲着她,你們反過頭來,倒怪上我了”
老婦人頹然的矮了下來,端起手中的茶碗咕咚咕咚一口喝乾,“你當初確實一心爲她,可是,誰想的到”老婦人似是隱忍多時,再也說不下去了。
“罷了一切都是命算的再多,也不如老天爺在生死簿上記的那一筆我已經是個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了,又何必擋了你的路你只要將她的那塊殘雲玦還回來,我就立刻離開,並且永遠都不再出現在你的面前。”
就算我不還,你也不會再出現在我面前了。
杜氏眯着眼笑了笑,她的心中將算盤打的啪啪響。
左右那個人現在估計已經去了黃泉路,她留着一個死人的東西也不甚吉利,不如順水推舟,叫媽媽帶去給她也好。
她摸了摸胸口,將那個貼身帶着的,唯一還能證明她身份的那塊玦交給了老婦人。
老婦人將那塊帶着餘溫的殘雲玦接在手裏,緊緊的握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