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殘雲玦還是老爺親手雕刻的。”這塊玉玦上的捲雲紋同旁的不同,旁的捲雲紋都是雲角收回來,而這塊玉玦上的捲雲卻是放出去,如同一雙柔軟的少女的手,捲成一個花枝漫放的形狀。
她閉上眼,彷彿還能看見她時而天真的對着自己笑,又時而憂愁的看着自己。
她生在傍晚,正是下了一整天的雪忽然落晴,一時霞光萬里。
“老爺說:洛川方罷雪,嵩嶂有殘雲所以就雕了這殘雲玦。”
她不懂詩詞,反正不管怎麼樣,下着雪的天突然放晴了,這便是天大的吉兆。
杜氏不耐煩的甩了甩帕子,沒好氣的起身,拉了拉衣襟,“行了行了,東西也拿着了,你趕緊上路吧”
再不走,一會毒發了,萬一死在這裏,那可就不妙了
等下了樓,出了珍寶齋,卻見那恩公的侄女竟然還在樓下等着。
“你怎麼還沒走”
杜氏皺了皺眉,“可是嫌銀子不夠”
她最討厭這樣貪得無厭的人
誰知那人卻默不作聲的走到老婦人身邊,扶着她頭也沒回便上了一旁的一輛馬車。
嘁牛氣什麼
杜氏撇了撇嘴,眸子一轉,露出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來。..
“咱們走吧”
“啊”丹荷沒反應過來,追上去問:“姑娘不打算看看頭面了”
丹芙瞪了丹荷一眼,“咱們還是快回去吧,萬一耽擱了,宵禁了可不好”
杜氏去了一塊心病,心情好極了,甩着帕子不甚在意,哼着小曲兒便上了馬車。
“天太晚了,就算是有好東西,我們也來不及細細挑,不如改日再來。”
杜氏破天荒的解釋了一句,引得丹芙和丹荷意外的頻頻看過來。
杜氏被看得心虛,於是轉過頭去掀簾子,往外看。
往常到了傍晚也車水馬龍的大街上,竟然空無一人,只偶爾有一兩輛疾馳的馬車通過。
再仔細看去,每一個衚衕口,都多了一隊官兵把守。
杜氏吃了一驚,還沒到宵禁呢
她的心中莫名有些不安,裝着閒聊,挑開車簾的一角和車伕問道:“大街上爲何多了許多官兵”
車伕回過頭,聲音放的極低,似乎是怕被人聽到般,輕聲道:“聽說好像是七皇子遭了刺殺”
杜氏驚訝道:“皇子住的驛館,守備想必特別嚴吧什麼人這麼大膽,竟然敢刺殺皇子”
車伕怪異的嘿嘿兩聲,便不說話了。..
皇子都能被刺殺,她們這些螻蟻般的平民百姓,豈不是更是得不到保障
杜氏見天都快黑了,不禁埋怨起丹芙丹荷來,“天都這麼晚了,你們也不知道攔着我”她懷裏還揣着那麼多銀子呢,萬一碰上什麼劫匪
丹荷丹芙:
“金陵城竟然這麼亂嗎”杜氏緊張的捏了捏腰間的銀票,覺得車座像是着了火,燒的她心急如焚的想要趕快回府。
她竟然從來沒有這麼急切的想念着沈府的一切過
丹芙垂着眼,裝作忙着整理東西的樣子沒有答話。
丹荷卻沒有眼色的危言聳聽,“何止姑娘不知道,就在前幾日,那些老爺兵們把全城幾乎都翻了個個兒不過那一回是因爲什麼土匪,可是卻有流言傳出來,說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遇了險”
“不過”丹荷轉了轉眼珠,神色曖昧的湊近了,好笑道:“金陵城亂只是一時,七皇子住的青樓,想必是日日亂的”
“青樓”杜氏皺了皺眉,她現在最討厭聽見這個詞兒,“皇子不是都住在別館裏嗎”
丹荷嘴角抽了抽,“這奴婢哪知道,只是外頭傳言說,七皇子好像是忽然就搬到宣芳館住了下來,聽說,光是貼身伺候的人就整整包了一整層樓呢不知道得花多少銀子”
都說什麼秦樓楚館是消金窟,從前她伺候的那位鄉紳老爺可有錢了,可後來生生是因着迷上了紅樓的姑娘敗盡了家財想到這,她忍不住咂了咂嘴。
杜氏對七皇子立時不滿起來,“好好的皇子不住在該住的地方,卻偏要住那魚龍混雜處,現在遇了刺就擺出這副可怕的陣勢,真是”杜氏適時地閉了嘴,沒敢說出勞民傷財這個詞。
丹荷見杜氏一副嫌棄的樣子,說起八卦來更起勁了,“姑娘沒聽說過吧也難怪,姑娘纔來到金陵,很多事自然是不知道的。”
“聽說大皇子住進宣芳館,是因爲如意姑娘”
“那如意姑娘,長得真叫一個美”
“生在煙花之地,卻出塵的像個不染纖塵的仙子一樣”
“聽說她釀的一手好酒,引得咱們南直隸的公子哥都頗爲推崇她呢叫什麼百花醉好像是”
“真是個不要臉的狐狸精,將那些年輕的公子都勾引盡了”
杜氏忽然一愣,瞪着丹荷,語氣中難掩疾言厲色:“你說什麼”
丹荷一愣她說什麼了
“杜氏是狐狸精”丹芙提醒一句。
杜氏皺緊了眉頭,“不是是上一句,她釀的一手好酒,叫什麼”
“百花醉啊”
丹荷一臉茫然,看着杜氏。
丹芙也不明所以的看着杜氏。
杜氏卻臉色倏地煞白起來,搭在膝頭的手緊緊抓着帕子。
不過她只抿着脣皺了一會眉頭,很快便散開,面上掩不住的春風得意,“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杜氏忍不住仰着頭笑了出來,丹荷被嚇了一跳,捅了捅身邊的丹芙,低聲問道:“姑娘怎麼了”
丹芙也憂心的搖了搖頭,“不知道”
不會是得了什麼癔症了吧
丹芙擔心的推了推杜氏,“姑娘”
杜氏回過頭,面上兇光一閃而過,嚇得丹芙一下子僵在了當場。
杜氏眸子微眯,遮住眼底的厲色,她今天總算是沒白出來,起碼弄明白了一件事:一定是如意和七皇子在一起,結果她的人去刺殺,驚動了七皇子,這才引得現在全城上下守備森嚴。
可是那個賤人呢死了嗎
杜氏又忍不住憂心起來,她若是沒死,會不會撲到七皇子的懷裏痛哭,然後說出實情
不過,她若真的這麼做了,便無異於自掘死路。
想到方纔丹芙的那些話,她的心中閃過一抹嘲諷,她原本就不信命,可是有時候,這命還真是不信都不行,就算是你換了一副樣子,你該有什麼命,也終究是躲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