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顏看着身上的男人。
以往這個時候，他最喜歡將薄脣埋在她的脖子和鎖骨。
不然就是貼在她的耳垂說話。
就連他說話的方式都和往日不一樣了。
這要放在以前，他肯定會命令她等他回來，和他一起看壯麗山河。
可是今日，他是很認真地詢問她。
而且，他說的這句話似乎很有深意。
尤其是那雙神祕的墨瞳，說不出來的深沉。
此刻，傾顏在他的眼睛裏，看到了自己。
長而翹的睫毛微微顫動了幾下，傾顏竟神不知鬼不覺地點了點頭。
並應道：“太平待君歸來日，妾與皇上解戰袍。”
其實她只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未曾將男人的話當真，也未曾放在心上。
只是覺得他明日要出征了，儘量都依着他，說些吉利的話。
因爲下一次見面，不知會是何時，也不知有沒有機會了。
嬴湛凝望了傾顏一會。
這些年過去，女人那雙眼睛，仍然清澈明亮。
凝脂般的雪肌，青絲鋪滿帛枕，像是烏雲般堆在一起。
身姿迷人，性感的鎖骨宛若兩彎新月。
看着看着，他俯身貼緊了她。
不多時，牀帳內的俊男美女像兩條光-滑的絲帶纏在一起。
一個將薄脣緊貼。
一個將臉蛋斜偎。
恰恰鶯聲，不離耳畔，聲聲悅耳。
她們宛若白衣天使與嗜血惡魔的契合。
她們都曾認爲自己是多餘的人，都是孤獨的存在。
卻在此刻，兩個孤獨的靈魂契合，彼此相擁，互相慰藉。
這一刻，“我”成了“我們”。
這一夜，大概是知道此次親征有多嚴峻。
嬴湛緊緊地擁着懷裏的女人，低低地說了許多情話，深深地吻着她的紅脣。
次日，傾顏醒來的時候，皇帝已經不在身旁了。
睜開嫵媚的美眸，伸手摸了摸枕邊的被窩，早已沒了餘溫，想來男人天沒亮就離開了。
她扯過被子窩進被窩裏，鼻尖嗅到了皇帝身上一貫的淡淡龍涎香。
昨晚他提前同她說了，不需要她送他的。
其實傾顏也不擅長別離。
該說的昨晚都說了，送他也只是目送，不知說些什麼。
雖然吧，成日罵他是狗皇帝。
但衝着多年的革命感情，她不希望他敗，也不想他死。
要是他打了勝仗，她會爲他感到高興。
若是他戰死沙場，她可能會哭吧，傾顏這般想。
元瑞八年九月中旬，北臨帝帶領六十萬大兵從京城出發。
沈青爲軍中副統領，穆親王任軍師。
浩浩蕩蕩的隊伍往淮南方向而去，勢要剿滅皇室叛賊和各地反賊！
而他們的路線，是打算從淮南一路打到南原國的。
這，將會是一場腥風血雨般的車輪戰！！！
皇帝離京後，後宮妃嬪們再也打不起雞血了。
一個個焉了吧唧的，晨省
時都提不起精神來。
連打嘴仗的功夫都省了，戰鬥力直線下降。
如今皇帝不在，個個都是守活寡。
誰也不會看誰不順眼，反而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九月底的一日清晨，永禁思仁宮的柔貴妃，哦不對，如今應該是劉貴人了。
劉貴人躺在牀上，止不住地咳嗽。
她手裏有一塊杏色手帕輕輕掩在脣角。
待她快喘不過氣來時，她才停止咳嗽。
然而，當她將手帕拿下時，手帕中間鮮紅一片，正是她咳出來的鮮血。
就連她的口腔內，也是充滿血腥味的。
見狀，宮女惶恐道：“主子，您且躺着歇一會，奴婢這就去請太醫。”
劉貴人：“別去瞎折騰了，沒用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本宮的內臟都破掉了，叫了太醫來也沒用。”
大喘了幾口氣，劉貴人吩咐奴才，“你扶本宮去梳妝檯前，本宮要照鏡子。”
宮女看着劉貴人坑坑窪窪的臉，不好打擊劉貴人：“主子，前陣子奴婢不小心把鏡子打碎了......”
“快點扶我！”劉貴人不滿地訓斥，“你什麼時候......也學會同我撒謊了？是不是覺得我被貶爲了貴人，如今連你這賤婢也敢忤逆我了？”
那宮女是劉貴人的陪嫁宮女，打小就知道劉貴人脾性，倒也是個忠心的。
哪怕劉貴人言語不善，宮女也未曾計較，反而聽話地攙扶着劉貴人走到了梳妝檯前。
光是從牀榻走到梳妝檯，劉貴人就走得無比艱難。
待她坐在梳妝檯前，看到鏡子裏的自己時，第一反應就是不敢相信。
劉貴人不敢相信那鏡子裏照着的是她。
可是她又不得不面對現實。
劉貴人將身子微微前傾，便能看得真切些。
只見銅鏡裏有一張醜陋的皮相。
瘦得只剩皮包骨頭的臉，雙頰顴骨高高聳起。
往日水汪汪的鳳眸，此刻雙眼凹陷得像是老人般。
以往白裏透紅的臉蛋，早已坑坑窪窪，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那臉上既有痘印，還有剛長出來的痘痘。
那些痘痘凸出皮膚表面，有烏黑色的血痂，也有紅色的血痂，還有黃色的膿包，有些甚至往外滲出血來。
劉貴人擡起右手，憐愛地撫摸着自個的臉蛋。
指腹上傳來硌手的觸感，再也沒有往日絲滑般的肌膚了。
一股心酸涌上劉貴人心頭，“你說我拼了命地保持年輕美貌，不惜用‘鉛之魂’塗抹肌膚，讓肌膚白皙、光滑、細膩，結果呢，還不是沒有得到龍軒殿上那個男人的心。”
鉛之魂就是鉛白，本是畫師們畫畫的顏料。
覆蓋力很強，穿透力更強，會滲透到肌膚裏面。
一開始會使肌膚白皙透亮。
可時間久了，就會使肌膚潰爛，面容受損，甚至喪命。
她已經塗了四年了，這張臉已經變得面目全非。
宮女：“娘娘，您有沒有想過，或許皇上本就沒有心，也不會對後宮妃嬪動心呢？”
劉貴人：“若真是這樣，我也就認了，可他明明待傾貴妃那個女人是不一樣的。”
說着，她顫抖着手解下衣裳盤扣。
待她解開外衣盤扣，露在外面的肌膚和臉上一樣，滿目瘡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