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穿着一襲墨色常服,筆挺地站在她面前,面上一如既往的冷漠。

    傾顏愣了幾秒後,朝男人福身行禮。

    她沒有說“皇上聖安”之類的話。

    只是輕輕道了句“你來了”。

    嬴湛淡淡的“嗯”了一聲,一把扶在女人的手腕上。

    可是傾顏在男人碰到她的那一刻,整個人後退了幾步。

    男人修長有力的手略顯尷尬地停留在半空中,而後收回,負在身後。

    深邃的黑眸,盯着女人看。

    只見女人面上平靜如水,不似強裝鎮定,更像是心如止水。

    她的手裏,正抓着一把小白菜,看起來像個接地氣的女人。

    可是她看他的眼神,以及剛剛避開他時的動作,卻充滿了排斥和疏離。

    嬴湛微微側過頭,看向女人身後的大棚,“這便是你讓奴才種的大棚菜?”

    從男人的話裏,傾顏聽出他早就知道她在莊子上種大棚菜了。

    也是,他是皇上,這整個莊子上都是他的人,他想打聽點什麼,豈不是輕而易舉?

    傾顏點點頭,算作迴應。

    對於傾顏冷漠的態度,嬴湛只是環顧一圈這個院子。

    夕陽餘暉透過枯樹枝撒在這個院落上。

    龍泉山莊有許多的亭臺樓閣。

    但女人所處的院落並不出色,甚至可以說是比較普通的一個小院落。

    如今這院落經過她的改造,院前圍着一圈籬笆樁,院後種着大棚菜。

    煙囪冒出屢屢炊煙,給人一種接地氣的田園山莊的感覺。

    龍泉山莊距離京城位置比較高的位置。

    從這能看到京城大半的景色。

    放眼望去,整個京城萬家燈火微微閃爍。

    只有龍泉山莊上的這個小院落暮靄繚繞,沒有喧囂,與京城格格不入。

    嬴湛近日倒是聽人說過她在莊子上種菜。

    是以,他對此很淡定。

    他只是問:“你讓人將院子改了?”

    傾顏輕輕“嗯”了一聲,“臣妾剛住進這不久,目前還只是個雛形,加之現在正值冬天,許多東西都種不了。”

    “待明年開春,我再讓人種上一些喜歡的花草樹木,再在前院後院各搭一個鞦韆和搖椅,如此一來,我和昕桐可以盪鞦韆玩,偶爾可以在搖椅上曬曬太陽。”

    “再圍着籬笆種一圈的花,後院裏種上各種時興的蔬菜,各種五彩斑斕的水果。”

    如果他一直和她說這些,她應該能一直淡然的與他聊天,傾顏這般想。

    女人說這些時,嘴角是帶着淺笑的。

    嬴湛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嘴角也不自覺上揚着。

    這是兩個看似和諧,實則各有隔閡的兩個人。

    約摸半個時辰後,奴才端了膳食擺上堂間。

    桌上擺了五個家常菜。

    有黃燜雞、蒜苗炒臘肉、蘿蔔燉魚、酸辣土豆絲兒、清炒白菜。

    飯桌上,昕桐也在。

    用膳期間,一家三口還算和諧。

    直到昕桐回了偏院洗漱歇息,傾顏和嬴湛坐在堂間相對無言。

    一時間,整個堂間安靜得可怖。

    空氣彷彿像是凝固了一般,壓抑的氣氛撕扯着彼此的心跳。

    最後還是嬴湛先開的口。

    男人先是問了昕桐的近況,傾顏都如實回了。

    一旁的李忠聽見傾妃和皇上說話,嚇得額頭直冒汗。

    要是傾妃和皇上鬧起來,那倒沒什麼稀奇。

    怪就怪在傾妃不哭不鬧,整個人平靜如水。

    怪就怪在皇上面對傾妃的冷漠,居然也面不改色。

    這樣表面上看起來是沒問題,可李忠就是覺得不對勁。

    他也說不上來具體是哪裏不對,反正就是哪哪都不對。

    反正皇上和傾妃就像是兩個火引子。

    看似在說着無關緊要的事情,實則兩人心裏都憋着氣,憋着火。

    一旦一方踩了雷,彼此體內的火都會將對方燃燒,並兩敗俱傷。

    所以他提心吊膽,生怕皇上和傾妃踩了對方的雷。

    就在李忠提心吊膽時,他聽見皇帝陛下對傾妃道:“朕明日便要親征了。”

    傾顏:“既如此,天色不早了,皇上還是早些回宮準備,明兒也好啓程親征。”

    此話一出,嬴湛面上一寒,濃眉緊蹙,深邃的墨瞳露出不悅的神色。

    傾顏滿不在乎的冷漠態度,就像是個雷引子,“嘭”的一聲,終是將這場冷戰在一瞬間點燃。

    男人不滿道:“朕明日就要出征了,你從頭到尾就跟個木頭似得,沒一個笑臉,沒一句好話也就罷了,還這般着急趕朕走?”

    來這之前,他以爲她會質問她,他也做好了心理準備。

    不曾想,這個女人打從見到她的那一刻起,就一臉淡漠,彷彿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

    聽到這話,傾顏心中升起一股無法控制的憤恨情緒。

    她道:“不然您想我說什麼?祝您凱旋歸來?像滅了南原國那般,也滅了我們西茲國?屠殺西茲國百姓?”

    “還是願你像屠殺南原國皇室那般,屠殺我的父皇母后,屠殺我的哥哥們,啊?”

    在她被革職、被貶位份之前,她一直想找個機會質問面前這個男人,質問他爲何要親征西茲國。

    可是在男人多次避着她之後,已經過了她最想質問他的點。

    這些日子,經過冷靜思考,她清楚的意識到,他從來就不會因爲女人改變政事決策,從不。

    那麼,她再如何質問,再如何替西茲國求情,又有什麼用?

    所以,哪怕今日他站在她面前,她也沒有主動提及兩國交戰的事情。

    因爲他明日就要親征了,問了又有何用?也改變不了任何事實。

    只會讓她自取其辱,讓爭吵影響她的心情,動了胎氣。

    打從男人進了這個院子起,她就一直在忍,在冷漠對待他,忍到他識趣的離開。

    誰知他倒是來氣,率先質問起她來了。

    那就索性什麼都攤開了來說!

    李忠見皇帝與傾妃爭吵,不由得撇了撇嘴。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他甩甩拂塵,帶着屋裏的奴才出去,將門帶上,給皇上和傾妃溝通的空間。

    其實皇上和傾妃爭吵,他是樂意看見的。

    畢竟,爭吵也是溝通的一種方式,總比那種什麼事都憋在心底裏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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