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庸王朝 >第一卷 王朝末路 第五十三章太尉書成,父子反目
    梓華出去了,賀必先坐到了一旁,看着面前正值壯年卻已鬚髮盡顯花白的人,心裏無限感慨,世間真有這等只爲國、爲民不惜一切的人啊。賀必先心裏生出幾分敬佩。

    “大人,我……”賀必先欲言又止。

    楊叔子笑了笑,說:“以後朝堂之事全賴你和蒲仙玉了,有你二人在我可以放心了,記住,新法根基尚不安穩,無論如何都要勸皇上,千萬不能讓他改了。拜託了。”

    “我記下了。前些時日皇上讓蒲仙玉去漠北犒勞軍士了,如今不在朝裏,我也被派去了交州,剛到就聽聞朝堂鉅變,心中不寧,匆匆趕了回來,”賀必先從食盒中取出了一袋酒,“這是‘閱陽酒肆’的美酒,雖說國喪不讓飲酒,但此事我已經請示了皇上,皇上默許了。”

    楊叔子一怔,旋即釋然,接過酒袋,品了一口,咂了咂嘴,將嘴角邊的一滴酒水舔進去,說:“是了,這是‘閱陽酒肆’的好酒,你可知道我能進宮爲官就是在這‘閱陽酒肆’遇到了梓華,然後纔開始發跡。匆匆間竟已過去四個年頭了,世事無常啊。”

    “大人,我將您做的新法整理成了冊,包括《治趙十論》,想着什麼時候帶過來給你覈定一番。今日出來得急,沒來得及去府上取。”賀必先拿了一些稻草鋪到地上坐到了楊叔子旁邊。

    楊叔子聽後一喜,說:“好啊好啊,這也正是我擔憂的最後一件事了,覈定的就算了吧,恐怕沒有機會了。對了,你去我府上書房裏後邊木架上第二格,那裏有我根據自己所學重新編訂的《商君書》,一起拿回去,怎麼能讓《商君書》失傳呢?這可是法家盛典啊。

    我在這又給自己的書里加了一些,其中包括農典、立刑、治軍三冊,你也一起帶走吧。”

    “好,我只曉了。大人,何名啊?”

    “你取吧。”楊叔子又大口灌了兩口酒,長出了一口氣,霧氣順着光滑的石頭堆砌的牆壁緩緩上升,一直到兩丈高的小窗口出去了。

    “不如就叫《太尉書》吧?”

    “好,此情此景應當和商君一模一樣啊,說來也是巧合的緊。賀必先啊,我府上就交於你時時照料了。”

    “大人也莫要喪氣,皇上也不一定就會把您怎麼樣。”

    楊叔子回過頭看着賀必先,神情嚴肅地說:“皇上最好將我按刑典治罪,否則以後要對那些老氏貴族動手也找不到理由。外界可知道我入獄的事麼?”

    “皇上下的是密詔,想來百姓們無人知道。”

    “還好還好,如此就不會引得天下躁動,你要時時注意那些人,莫要讓他們走漏了風聲,否則又是一場難以收拾的禍端。行了,你去吧,待的時間長了對你今後立足朝堂不好。還有蒲仙玉回來讓他別來這兒了,他脾氣暴躁,你好好勸說一下。”

    賀必先點頭應是,起身,深躬下身子行了一禮,轉身出去了。

    這短暫熱鬧的監獄又開始平靜了下來,楊叔子看着石壁,細細回想往事,都像蘭柯一夢,過眼雲煙,自己感恩於先皇的恩遇,故而竭盡所能,欲要報效他。楊叔子又想起了變法,歷朝歷代,委實如他所知,變法者,無不以身殉國,以助國君成就大業,只是有功成者,也有中途夭折者,一切全賴後繼之人。

    楊叔子只希望皇上能多多瞭解新法,多出去走走,看一看百姓們,他就能成爲一代賢君,雖說不一定能有所作爲,但不至於使國家開始衰落。

    楊叔子又灌了一口酒,大喝一聲:“好酒!給我取竹簡來!”

    原先案几上的竹簡已經都被賀必先拿走了,楊叔子不知道皇上會不會來這裏,但他要給皇上留一些東西。如果皇上來了,那就直接口述給他,如果皇上不來,那就讓此地的獄卒們交給他。

    原先的那個甲士抱着一捆竹簡走了進來,蹲到一旁親自幫楊叔子研墨。

    楊叔子打開一卷竹簡,提筆憤而疾書,一卷寫完,甲士忙收起來,給他換上新的。

    天色晦暗下來,監獄中開始變得昏沉,甲士跑出去拿了一盞油燈放到案几旁。楊叔子又是一口酒下肚,終於,他將筆扔到了一邊,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

    “你叫何名啊?”

    甲士連忙抱拳應答:“大人,在下宮奇見過大人。”

    “嘿,我已不是什麼大人了,就是一囚犯而已,不用這般客氣了。”楊叔子扶着宮奇的手,說。

    在昏暗的油燈光下,楊叔子這才注意到這個甲士生得魁梧,卻並不壯碩,一身黑甲將整個身子包裹着,連臉上都被鐵甲捂着,只看得到頗顯硬挺的五官,一看就知道他的年紀並不大。

    宮奇說:“大人在宮奇心中永遠是大人,不是囚徒!”

    宮奇的聲音鏗鏘有力。“罷了。對了,我想拜託你一件事,”楊叔子拿起案几上的一捆竹簡,說,“這一卷無比要交給皇上,我相信你可以交給皇上的。”

    “是,大人,宮奇必不負所托。”宮奇接過書卷,就要往外走。

    “等等,宮奇,”楊叔子急忙叫住他,說:“剩下的就交給你了,那些是我尚能記起的老師教與我的一些兵法。說來也是慚愧,當年只學了一點皮毛。你拿去吧,能學就學一學,不能學就替我交給一個叫蘇昂的年輕人吧。”

    “是,大人,我記住了。”宮奇抱拳行禮,轉身走出了監獄。

    楊叔子半倚着坐到稻草上:“無事一身輕鬆吶,誰能有我如此清閒?世間當只有楊叔子才這般嘍!”

    靠近曲水監獄的曲水水面上結了一層薄薄的冰,河邊的蘆葦絮在風裏飛舞着,像雪花一般落到了曲水水面上。蘆葦叢裏時不時有野鴨子的叫聲傳出來。

    這些日子對於桓勝也是極度煎熬,他如願以償地將楊叔子扔到了監獄裏,可是卻不知道該如何處置他了,學古人那般他害怕背上殺害忠良的罵名,有損他一心想要的賢君的名聲,可就那般只扔在監獄裏似乎又不是辦法。

    桓勝還不能去問那些老氏貴族們,因爲他們一定很乾脆,那就是殺了楊叔子,除此之外似乎不會有別的答案。

    夜降落在這個不大的院子裏。這是先皇和楊叔子施行變法時候爲了方便議事弄出來的,這個院子不在深宮內帷,只在皇宮正門進去不到百步。

    桓勝想繼承父皇的偉業,因而平時也待在了這裏,既方便叫人來商議事務,又方便自己出宮,不會驚擾到後宮的那些人。

    已進入十二月,桓勝心裏着急,有一羣人比他更着急,那就是那些一心想將楊叔子弄下來的老舊貴族們。

    閆依帆時時往黃公輔的府上跑,以前還是偷摸着翻牆進去,如今楊叔子入獄了,自然就光明正大地從正門走進去了。

    閆依帆和黃公輔密謀了兩日,誰也不曾知曉到底說了什麼。

    黃公輔的兒子黃旭頗爲鄙夷閆依帆,覺得此人心胸狹隘,陰狠狡詐,所以從來不給他好臉色,因此閆依帆每次來黃府還是有些偷摸,只是不像以前那般了。

    等閆依帆走後,黃旭進到正廳,向父親行禮後,走到黃公輔身後,輕輕替他捏着肩膀,他知道父親身體肥大,不能久坐,時間長了就需要人來幫他按一按,活絡活絡筋骨。

    黃公輔最是喜歡兒子黃旭來幫自己按摩,一來男兒手上力氣大一些,那些個嬌滴滴的侍女一點力氣都沒有,按上去半點作用都不起;二來父子之間可以好好聊聊天,也可以考較一番兒子最近的功課。

    今日的黃旭卻一言不發,黃公輔覺得奇怪,這孩子平日裏話可不少,今日這是怎麼呢?

    “旭兒,怎麼不說話啊?感覺悶悶不樂的。”黃公輔翻了個身,看着黃旭,黃旭卻又走到黃公輔的身後。

    許久,黃旭才緩緩開口:“父親,這閆依帆來府上所謂何事啊?”

    黃公輔明顯一愣神,隨即回到:“嘿嘿,他就是過來陪父親聊天的,順便來看望看望父親的身體如何了,還能爲何事而來啊。”

    “父親在騙我吧,”黃旭走到黃公輔面前,臉色很難看,“最近我聽說楊叔子被抓入獄,是父親做的吧。”

    “怎得就是父親做的了?這是皇上下得詔令,人是閆依帆抓的,幹父親何事啊?你這孩子說的。”黃公輔“嘿嘿”笑着說。

    黃旭突然大聲說:“父親,皇上登基後,數你在朝中最爲得勢,皇上對你的話言聽計從,此事一定是你做的!”

    “放肆,你就這麼跟你父親說話?是,是我做的,哪有如何,如果不是皇上要這般做,你以爲憑我就能做到嗎?”

    “父親,你可知道,你這般做會有何下場麼?使百姓謾罵,爲天下人所不恥,甚而後世留下污名,我等後世子孫有何面目苟活於世間!”

    “你給我滾出去!”黃公輔氣喘吁吁,隨手拾起旁邊的青銅油燈甩了過去,擦着黃旭的鬢角飛了出去。

    黃旭猛甩衣袖出門去了。

    管家聽到聲音急忙跑進來,拍着黃公輔的後背:“老爺息怒啊。”

    “這個逆子,氣死我了!去,將他給我趕出府去,從今往後我們斷絕父子之情!”

    “老爺,不可啊,您就少爺一個兒子吶。”

    “去!給他一些銀兩,讓他給我滾蛋!”

    管家看黃公輔正在氣頭上,連忙出去了。黃公輔長出了一口氣,輕聲說:“旭兒啊,父親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做了,你啊你啊,可要理解父親的一片苦心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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