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謀明 >第七十五章 四百
    沈永近來真的是頗多擔心,鹽池用具打造方便,幾個工匠一下午就能打造出一批,就算鹽池再擴大五倍十倍也用不到太多工具,到時候若無事可做麻煩便大了,總不能指望百戶下白養着這麼多匠戶。

    沈永最擔心的便是無事可做後被攆回千戶所城,那便真的生不如死了。

    在到第三百戶之前沈永已經過慣了窮苦日子,飢一頓飽一頓也沒啥,還有上官視爲奴僕的役使,動輒便是打罵,絲毫不管匠戶死活,就算是普通旗軍和餘丁家屬對匠戶也沒有好脾氣,他們處於鄙視鏈條的底端,旗軍們氣不順打匠戶一頓也不會有人管,沈永一直活的戰戰兢兢小心翼翼。

    到第三百戶之後一切均有不同,閔元啓嚴令不得欺侮外來匠戶,違者當然是要被扣錢糧,加上匠戶們確實有用,故而在百戶內並無人欺侮,就算閔元啓這個百戶官對沈永陳德李家兄弟等人都是客客氣氣,從來不擺百戶官的架子,對他們與普通武官的態度絕然不同。

    有一些官對匠戶也會客客氣氣說話,甚至噓寒問暖,但多半是在趕工之時,那種高高在上的姿態其實比吆喝更加討厭,閔元啓對各人平等以視,骨子裏卻是叫人感覺重視和平等,若有絲毫可能,沈永絕不願離開第三百戶。

    沈永神色也略有激動,他原本就是擅長打兵器造鎧甲的軍用鐵匠,只是現在百戶下只有他一個鐵匠,看到大批蘇鋼和熟鐵運來,沈永激動之餘又有些擔憂,若自己喫不下這麼大的活計,影響了百戶的大計。

    ……

    待所有物品搬運過後,由韓森親自驗看造冊簽字,最後呈給閔元啓簽字,然後歸檔。

    現在韓森有些大管家的感覺,平時練兵也參加,但閔元啓令他爲鎮撫官,訓練時韓森和幾個鎮撫兵帶着水火棍在軍伍中穿梭行走。有人站隊不齊,或是有什麼小動作,立刻便是用軍棍教訓。現在天氣漸暖,韓森叫陳德打造了一批皮鞭,他和鎮撫官每日拿着皮鞭在軍伍中執行軍法,韓森原本就是黑臉,在百戶裏向來叫人感覺不近人情,北上當運軍時也經常訓斥打罵漕運運軍,此時名聲形象更加糟糕。

    鎮撫官除了負責軍紀外,韓森還兼任軍需官,這職務原本是梁世發的,梁世發奉命出外,暫且由韓森擔任。

    此外閔元啓還任閔元忠爲中軍官,負責日常巡哨和一些瑣碎事務,減少了閔元啓不少負擔。

    楊志晉和高存誠任練兵官,兩人本身的軍事素養都相當出色,長時間訓練後基本上喫透了練兵實紀和紀效新書裏的東西,最少在練兵上能當閔元啓的左膀右臂。

    近幾天大量新兵到來,人員陸續齊備重新編組後是按每三十多人一個旗隊,三個旗隊百多人一個總,四個總一個司的方法來編組。

    將來可以用一個獨立的騎兵總和近衛傳令旗隊,加兩個司,一千多人構成一個千總部。

    這樣的編組法基本上保證一個司四百多人可以組成最基本的空心方陣,也能和騎兵會編組成大小三才陣,更大的三疊陣,方陣,圓陣,方圓陣,閔元啓暫且還沒有考慮過。

    他眼下的目標,便是編成一個千總部,更長遠的考慮最多便是將兩個千總部編滿,再編一個騎兵司和傳令近衛旗總,差不多兩千五六百人編成一個營,這種營可以承擔獨立的做戰任務,保護的範圍最少是一個縣。如果可能再編訓一些旗軍爲地方守禦部隊,就象清季的塘兵汛兵一樣把守河塘訊口和要緊道路,成爲野戰部隊的補充。

    這樣層次分明,守禦得法的野戰和地方軍隊的配組,按閔元啓的想法最少能抗的住劉澤清部或流亡至此的數萬人左右規模的流寇。

    至於對抗八旗,閔元啓不是太有信心。

    他的歷史資料記的不全,細節也不是太清楚,清軍何時入關,何時在一片石與李自成交戰,佔領北京後何時解決河北的順軍,以及派大軍迅速追擊李自成,使其失卻喘息之機,沒有機會重整老營精銳,然後多鐸部何時南下……閔元啓記得這些事,但具體的時間點,具體的行軍路線和南下時間,這些東西便是完全的不記得了。

    他更不清楚清軍的戰術戰法,後世看過一些東西,但都含糊不清,甚至清軍入關的總兵力,也是衆說紛紜,有說十五萬人的,也有說十萬人的,也有說七八萬人的,最少的說法是戰兵只有六萬多人左右。

    至於多鐸的南下兵力,很多說法是不足萬五千人或不足兩萬,這兩萬人還包括漢軍旗,其實也就是包衣附屬部隊。

    這個數字如果屬實,南明實在死的不冤枉,也說明華夏漢人文明實在是病的不輕!

    “元啓哥。”

    “見過百戶大人。”

    在東校場附近的庫房堆碼糧食,布匹,藥材,蘇鋼,熟鐵之後,鹽丁和婦人老人孩子們逐漸散去,庫房內外,便只有旗軍們聚集。

    此時閔元直,閔元修,閔真定等人先上前來行禮,或稱元啓哥,或是叫三哥,又或是叫三叔,甚至有個德字輩的,卻是叫閔元啓三叔公,十幾個閔家族人,年紀都在十七八到二十五六左右,比閔元啓大的沒有幾個,多半年歲相當,也沒有閔元啓的長輩乾字輩的,多是元字輩平輩,或是真字輩,德字輩。

    閔家一族在大河衛二百多年,這樣的衛所武官世家在大明各衛實在太常見了。有混的悽慘一些的,現在可能連世職也沒有了,淪爲普通旗軍。

    混的好的,便是福建俞家,遼東李家,祖家,就是戚帥的登萊戚家,如果不是登州變亂,其實子孫混的也還不錯。

    戚帥先祖是太祖皇帝的侍衛,到戚帥高祖,祖父,父親一輩俱任武職高官,在京營和都司中人脈俱很深廣,這也是戚帥能到京師神機營任職歷練,順利出任指揮使,沒幹幾年就能任都司僉事,再任參將的原因所在。

    一般的武職官員,想要這般快升遷也是近於癡人說夢了。

    閔家在大河衛根基頗深,但現在多任中下層的武職,眼前這些子孫,多半還沒有襲職,只是餘丁身份,少數襲了職的,不外乎是總旗和小旗爲多,這些青年,也是閔家百年傳承的精華所在,此次都是被閔乾德派了過來。

    再有一些是閔乾德等人的舊部,家丁,或是心腹武官的族人。

    整個東校場附近站了一百五六十人,加上從王三益和李國鼎兩個百戶挑的精壯旗軍,四百餘人的兵力已經站滿了大半個校場。

    待各人亂哄哄行了禮後,閔元啓先是笑着還禮,待各人立定後,閔元啓便道:“不管是族親,舊部,家丁,又或是其餘百戶的總旗,小旗,旗軍,餘丁,今日過來便是入營爲兵,我大河衛傳承二百多年,曾經與蒙元交戰,也曾隨營兵抗倭,諸如剿匪戰事更是打了不少。承平日久,朝廷當我們是運軍,我們自己也當自己是船丁縴夫,若大明還是太平時節,這般過下去也不是不行。但現在流寇已經克太原,大同,宣府,兵鋒已經抵近京師,流寇另一路佔了河南大半地方,已經入了北直,兩路兵已經快把京師包圍,西邊和南邊俱無援兵,只有東邊吳三桂一股還在遲疑猶豫,我大明危在旦夕不提,流寇若下京師,最多幾個月間就會從山東南下徐淮,待時官兵與流寇在徐淮一帶交戰,兵火一起地方糜爛是必然之事,我們現在不勤練武藝,到時何人來保我大河衛上下平安,誰來衛護我等家小?入隊之後,練武要相當辛苦,不苦卻是無用,戰場上刀來槍往,你不練武,人家可是練,你不練,人家刀砍槍刺,你擋不住便是你死,豈不是傻子?道理便是這些道理,我在此處只說一遍,各人需牢牢記了,若不能服我軍令,喫苦練兵,現在便可轉身離去,我絕不爲難。若留下來領了我糧餉,吃了我的飯食,便需得受我管束,不論是何身份,我都平等視之,不會偏袒優待,也不會刻意爲難……信着我的,一會便按隊旗重新編組受訓。”

    韓森和閔元忠等人俱是拿眼光瞟着這些新人,他們受訓已經超過一個月,身上原本的散漫氣息去掉不少,加上有河房水關一戰奮勇廝殺的錘鍊,生死之間走過一次,氣息便是與未打過仗的完全不同。

    武官和老兵的眼光俱很挑剔,好在眼前的這些新人也多半是各百戶挑來的精銳,閔乾德這一次是全力相助,各百戶與閔家相關的人頗多,但被挑來的俱是二十來歲的青壯,不光是身體素質過關,膽氣魄力也頗爲過人。

    若是那些性格懦弱,或是刁滑之徒卻是不會被送到此處。

    就是閔元直這樣的閔乾德的嫡長子,將來最少也是承襲百戶世職,此時也是和普通的新軍一樣站在隊伍之中,除了開始時見禮閔元啓還禮外,其餘時間閔元啓視爲普通旗軍一般模樣。

    韓森,閔元忠,閔元金,楊志晉,高存誠等人俱是聚到閔元啓身邊,韓森先抱拳道:“大人,這些新來的如何編組?此前已經過來一批,咱們先編在自己隊中,現在人數超過四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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