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元啓沒有辦法影響到整個大明的大格局,但最少在他的一畝三分地,工匠和技術是要受到尊重,短時間內可能會有人不解或反對,時間久了,人們自然而然的也就會接受下來。
就象沈永一樣,他和陳德和李家兄弟幾人算是第一批搬進小院的家庭,除了他們幾家之外,就是軍營北側的那一排排的院落,那些坐北朝南的宅邸修葺的相當精緻,和軍營區相隔很近,被小河,從林所包圍,另一側便是海邊,正堂五間,東西廂房,後院,馬廄,精緻的小花園一應俱全,整個宅院最大的二十來間屋,小的也十來間屋,俱是百總到副百總級別才能入住,相形之下,沈永等人住的這些排屋,氣魄和舒適度上比起軍官們就要差上不少。
這也是閔元啓有意爲之,工匠和技術是要受到尊重,但給人們所有的明示和暗示就是要顯現出武官和旗軍們受到的優待,毫無疑問,軍人們仍然是第一。
沈永坐在廊下,外屋這一片是他的鐵匠鋪和帶學徒的地方,四周有留下來未砍伐的樹木,他藉着樹蔭,正在研究着手中的一柄鳥銃。
這是閔元啓親自給他的任務,這銃是沈亮交遞過來,每天訓練完後,這支還有餘溫和硝磺味道的鳥銃就會放在沈永手中,叫這個資深的鐵匠研究閔元啓交代下來的幾個重要的需要技術改進的要點。
沈李氏從裏許外的一排房舍中走過來,同樣也是腳步匆匆。
一羣孩童在房舍之間嬉戲玩耍着,現在所有成年人都異常忙碌,半大的孩子可以幫着做些雜活,那些十歲以下的孩子們就徹底放了羊。原本貧窮的軍戶子弟沒有太多嬉鬧玩耍的精力,他們成天半餓着肚皮,玩耍都沒有什麼勁頭,現在幾乎家家戶戶均能叫孩子們喫飽,偶爾還能喫頓白米飯,或是喫一次白麪湯餅或扁食,這些娃娃們喫飽喝足了,每天在軍營到鹽池和各處工地玩耍,後來閔元啓擔心出事,就限制孩子們止步軍營區,不得到鹽池和工地那邊去。
沈李氏過來的地方也是有大片的房舍,有瓦房,但基本上還是臨時趕建的棚屋。
一大羣婦人都是坐在棚下,一排排的桌椅之上放着夏布衣袍,這些婦人一邊隨口說笑,一邊手下不停,將布匹裁剪開來,然後按現有的軍袍形制進行縫製。
再往西去,便是引來的一條渠流,從鄰近縣城請來的染布師傅便在此地印染布匹,原布是灰白色,要等印染之後纔會變成鮮紅奪目的大紅色,婦人們裁剪的布匹,便是先經由染坊印染之後才取來裁剪。
這些地方便是按手中的活計領錢,自諸聞建議之後一律如此,這樣各處的效率均是提高了很多,各人都是手腳並用,趕着手中的活計,惟恐比別人做的慢了幾分,這樣就要比別人少賺了些。
這樣的心理其實很奇怪,但這就是最正常不過的人性。
沈李氏是最早的裁縫之一,隨着婦人增多,逐漸擔負了一些管理職責,倒是不必一直忙碌活計,人也輕鬆了不少。
她是趕回來替丈夫做早飯,沈永一旦沉迷手上的活計便什麼都忘了,早晨沈李氏出門時沈永正督促徒弟們趕緊趕工,自己也是拿着鳥銃研究起來,沈李氏知道丈夫一時無心飲食,便到縫衣廠那邊安排了手頭之事,然後趕緊趕過來安排丈夫的早食。
沈永在飲食上不講究,現在更是一門心思撲在各種應用器物的製造上。
在廊檐對面的棚屋內,近二十個學徒正在鑽磨着銃管。這些銃管都是用上等熟鐵製成,堅實無比,用鑽子每天不停的磨鑽,一天可鑽一寸,每支銃管要完全鑽通可以使用,差不多就是要一個月的時間。
在這段時間裏,這些學徒什麼事都不做,只能每天鑽磨銃管。
沈永一心想在器械上想些辦法,使鑽銃管的速度能加快些,哪怕每天節省兩個時辰,這些學徒也能省下不少時間來和他學打造兵器鎧甲的技術。
兩邊的廂房都造的闊大堅實,每天晚上都會有旗軍過來輪值,這裏算是臨時的庫房了,大量的熟鐵和生鐵放在此處,半成品的鐵盔兵器鎧甲也放在這裏,並沒有交入武庫儲存。
最珍貴的便是那些蘇鋼,每斤都抵好幾兩銀子,實在是無比昂貴。
不過這些以灌鋼法煉出來的蘇鋼原本就要耗費大量熟鐵,且要消耗大量的材料熔鍊,加上需要一定的技術工藝,價格昂貴自有其道理。
這些蘇鋼是用來給槍頭和刀刃點鋼用,這年頭也有純粹用蘇鋼打造的寶刀寶劍,敢這麼揮霍的都是出了名的高手匠人,再配上名貴的刀鞘劍鞘,鑲嵌寶石等物,一柄寶刀寶劍價值幾十兩到百兩甚至數百兩不等,這也是商家售賣物品的慣技了。
在廂房之外的空場地上,依次支起了十幾個爐子,早晨起已經引火,一羣十來歲的半大孩子正在拼命的壓着皮囊鼓風,強勁的風力將爐火吹的火星四濺,很快溫度便是足夠。
一羣從四周集鎮和縣城請來的鐵匠俱是在爐邊站立着,用長長的火鉗夾着一塊塊熟鐵,燒製通紅之後,開始在鐵氈之上捶打起來。
鐵匠們制的便是鐵盔的粗胚模型,細緻的加工,最後的定型,穿孔,加上鉸鏈可以連接頓項的活計,暫且還只能是沈永一個人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