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蒼茫,夕陽滿天。
滿天夕陽下,站着一個人,所有人都在看着那人!
他太安靜了,安靜的彷彿已與天地溶於一色!
誰也瞧不出他有絲毫的慌亂,他穿着依舊那麼得體,修飾依舊那麼整潔,沒有一點污垢,沒有一點折皺,白衣如新,風度翩翩。
誰也瞧不出他有任何的驚惶,他的臉依舊那麼平靜,臉上依舊那麼淡然,沒有什麼變化,沒有多餘表情,明亮眼睛,淡淡笑意。
任何人面對這種局勢,也會喫驚,也會駭然,也會畏懼;可是他卻顯得太過安定了一些,也太過從容了一些。
他就這麼站在那,既予人一種對任何事都漫不經心、隨隨便便、玩世不恭的樣子,又使人有感他是如何目空一切、傍若無人,且不可一世。
魔頭武通玄境,他幾乎已天下無敵;魔頭的劍法幾近於神,可是卻從未有人見過,因爲見過的人都死了。
各方門閥勢力不敢輕易出手,他們須一個試探,是試探也可能是出手的信號。
所以,劍光忽起!
任意沒動,亦未拔劍,隱在暗處的十六名劍手一起拔劍,十六柄劍一齊展出,十六道劍光一同亮起。
背脊、下腋、上臂、手腕、後頸、前胸、咽喉、雙足,劍光在他身周自四方八面,共計十六處同時疾吐而出。
以有心算無心,以先發制後手,以十六人欺一人,他們不僅佔據天時地利,還佔盡了一切優勢,且十六名劍手配合無懈可擊,無論出手時機、方位、要害全無錯漏。
所有人都見着魔頭已被劍光所籠罩,劍光閃在他眸裏,他落在衆人的包圍中,可是他爲何還是不動?
劍光又快又疾,他卻一動不動,可是在他的身上卻陡生一股奇異的力量,這股力量看不見,察覺不着,無形無影,無相無質。
劍光漫天,劍如閃電。
可是劍光還沒到,忽地全部頓住,劍鋒離任意尚有半尺三寸,便再進不能,只聽得“叮”一聲齊響,劍鋒竟折,斷刃俱飛。
飛出的斷刃化作十六記星芒,星芒閃忽,回的比來時更快,十六名劍手身形一滯,逐而開始一一倒下。
每個人咽喉處,都有着一片斷刃,斷刃是他們自己的斷劍,他們死在自己被折斷的劍刃下。
任意就彷彿什麼都沒做一般,他腳未移、手未動,人依舊目注前方,臉上仍帶笑意。
試探已現,但信號已熄,見着如此一幕的人,心下無不是一顫,再看向魔頭,不少人已臉色蒼白,比紙還蒼,比雪還白。
魔頭至始至終都不曾動彈,但他只是站定不動就能反擊,就能殺人;僅是一瞬間,僅在一個反擊,既是殺了十六名劍手。
寇仲遠遠望着那人,眼中有憧憬,有狂熱;看着遠處那人他不禁暗忖一種“生若如斯,何以爲遺”的感覺。
宮道上,沒有別的聲音,所有人都止着聲音,摒着呼吸。
忽地一道女音:“阿彌陀佛,任施主爲何不願放下?”
開口之人乃是一個女尼,雖已剃度,但容色絕麗,秀美絕俗。她看來在三十許歲間,可是素淡的玉容卻予人看盡世俗的感覺,一身寬大的僧袍照着身軀,右手行佛禮,左手卻反持一柄長劍。
任意開口問道:“梵清惠?”
梵清惠低喧一聲佛號,道:“正是貧尼!”
任意淡淡道:“你叫我放下,自己卻持劍?”
梵清惠玉容止水不波的道:“任施主若能放下,貧尼又怎會持劍而來?”
任意煞有其事的點了點頭,道:“若是我能放下,就此退隱,你願放下否?”
聽見他的話,梵清惠露出一絲首次出現在她素淨玉容,似發自真心的喜悅,點頭道:“任施主若能知錯退隱,貧尼自當會止住兵戈,不再多添殺孽!”
任意笑道:“那你不用止住,其實任某從不介意別人對我刀劍相向。”
梵清惠一愣,轉瞬回覆平靜,淡淡道:“任施主是在打趣我等?”
任意輕曬道:“打趣便打趣了,難道爾等敢有不服?”
他話語一止,目光立即掃視過去,被其目光一觸,卻有不少人忍不住退出一步。誰也想不到,以他們當下之勢,竟對他仍有畏懼。
梵清惠黯然道:“看來施主心有決議,早有準備誓與天下爲敵。”
任意搖頭道:“不過隨意而爲,隨心而動,哪有你說的這般鄭重。你如此說話,就好似任某彷彿把爾等多看在眼裏一般。”
說着,他又笑着擺手道:“不至於此,不至於此!”
暗處魔門弟子見之無不啞然,太極宮上,婠婠忍不住發笑。
有人發笑,可多數人怎麼也笑不出來。
被人輕視小覷,如此怠慢,何能笑語?
既是梵清惠也面有怒容的道:“施主的意思,你從未把天下人看在眼裏?”
任意頷首,十分乾脆的點頭道:“當今天下,確實無一人可入任某之眼。所謂‘三大宗師’也好,佛門領袖也罷,無論正道邪道,皆是朽木不雕,不堪入目之輩。”
所有人大怒,就連暗處那些人也是臉色不愉!
可是縱然盛怒,大有不滿,面對這位魔頭,他們仍不敢作聲,只能以殺機大現的目光投之以報,做此宣泄着各自心中的情緒。
一聲長嘆,寧道奇自上而下,飄落近前。
只聽他緩緩道:“看來足下眼光甚高,已是不將世人看在眼內。”
任意目光一轉,搖頭嘆道:“想當年孫恩自創的‘黃天大法’,上承道祖老子《道德經》,再集兩漢道法的大成,淵源黃老,法授天人,修爲已達超凡入聖之境。爲何你等後輩如此不堪?你道不成佛不就,本是好好的‘黃天大法’不深研苦練,偏要學那什麼佛教禪宗,如此就算了,你還創出什麼‘散手八撲’自鳴得意,說你愚不可及尚輕,你簡直就不知所謂。”
寧道奇瞬間呆住,他沒想到自己一開口就被教訓了一頓,這長輩教訓後輩的語氣,讓他十分不適。
而其他人聽着這番訓話,聽着亦是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