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顏寧往下一躍的時候,姜朵突然跑了過來,狠狠的拽住了女孩的裙子,她口不擇言的開始罵,“你瘋了嗎”

    姜朵不知道顏寧的過去,甚至都不知道顏寧的精神狀態,她以爲是小姑娘是受了委屈想不開,只覺得荒唐可笑。

    她拽的很喫力,顏寧雖然瘦小,但姜朵的力氣也撐不了多久。

    小顏寧癡癡的望着姜朵扯着她的手,興許是太過用力了,手背的青筋蜿蜒凸起,手腕上的那豎着的骨頭,都快撐出了皮肉。

    這輩子,她都沒有這樣被人拽住過,就連她哥哥,都沒有這樣做過。

    姜朵兩隻手拽住了她,大半個身子都探在欄杆外面,她望着下面凸起的一塊水管,連忙說,“你踩着那水管,我找人過來把你拉起來”

    “顏寧,你以爲死了就有用嗎,死了就能解決問題嗎你死了,只會讓那些傷害過你的人鬆了一口氣,只會讓他們笑着覺得你很傻,快點啊踩在水管上”

    顏寧怔怔地望着姜朵,突然彎脣笑了笑,可是她好累啊,活着本身就已經是很累的事情了,她堅持了三年,但實在是堅持不下去了。

    她討厭洗澡,討厭浴室裏的鏡子,討厭自己身上的每一寸肌膚。

    小顏寧覺得,自己真的很髒很髒,髒到什麼地步呢,她每每閉上眼睡覺,總會臆想有一個人在摸她的身體,油膩又噁心。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睡過一次好覺了,這麼多年來,她只學會了偷偷嘔吐的時候怎麼樣才能不吵醒別人。

    因爲哥哥給她請的王姨人很好,會做很多好喫的,會煲很好喝的湯,會把別墅打掃的乾乾淨淨,還會給她溫很甜的熱牛奶,還會跟她說“小顏寧最乖了”。

    可是顏寧不敢告訴她,其實她一點都不乖,她生氣了會摔東西,失控了會殺動物,甚至她在大腦裏模擬過很多次殺人的畫面。

    顏寧把那些醜陋的畫面都關在情緒裏,只敢暴露最單純的一面給王姨,她一面渴求王姨的懷抱,一面又畏懼她自己真實的一面會引來王姨的厭惡。

    因爲沒有人會喜歡真實的顏寧,她嘗試過讓哥哥知道她的本性,卻只得到了疏遠。

    所以,她不會再嘗試了,那些疏離的眼神,真的很令人難過啊。

    顏寧知道,每天晚上,王姨還會在隔壁睡覺,默默的陪伴着她。

    顏寧還知道王姨有很多很多病,高血壓、心臟病、糖尿病,需要好好睡覺。所以她偷偷跪在衛生間吐的時候,一邊哭一邊忍着不發出任何聲音。

    她知道王姨每天很累,晚上不要吵到她了,所以小顏寧晚上就算大段大段的失眠,也不會發出一星半點的聲音。

    小顏寧這個時候纔會覺得,自己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遲硯長泄yu的玩具。

    這點讓她很高興,卻同樣的讓她很痛苦。

    她想,還是不當人的好,可以隨意地殺掉那些小動物,可以不用考慮任何人,不用擔心會被失望,會被拋棄,反正也沒人在意。

    顏寧望着姜朵的那雙手,覺得扯得她好難受,於是,她一點一點的、緩慢的、掰開了姜朵的手指,她望着姜朵眼底的恐懼,突然有些竊喜得意。

    沒有人能救她,她也不想自救了。

    砰

    什麼都沒了。

    姜朵小時候看過從高樓躍下時人的死狀,很難看,看了後會做噩夢,會濺得滿地都是,會引起很多很多人過來看熱鬧。

    多可笑,明明生前素未謀面,卻偏偏要擠過人羣來看一眼,然後嚷嚷着說,“真可憐。”

    顏寧卻沒有,她選擇的地方很漂亮,這是個小洋樓,也不過就是四五層而已,摔在地上甚至都不會扭曲身體,更不會濺得滿地都是。

    姜朵覺得大腦一片空白,她怔怔然的望着自己的手,之前在洗手間弄出的傷口早已經皮開肉綻了,興許是顏寧故意的吧,死之前也要拉着她一起疼。

    這個小姑娘本性還是那麼壞,一點都沒變。

    刺耳的警報聲傳來,姜朵驟然蹲下,雙手捂住了耳朵,難以遏制的開始顫抖着,眼前的色彩倏地變成一片灰白,胃裏翻騰的酸澀不斷地涌了上來。

    她疼痛的跪在地上,慢慢地往衛生間那邊爬,那堵在喉腔裏的東西,被她吐得一乾二淨。

    姜朵現在很狼狽,臉上的妝早就哭花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爲什麼哭,顏寧對她並不好,甚至有些敵對,按理來說,如果今天姜朵沒來,而是隻在網上、朋友圈裏知道顏寧的死訊

    她應該只會無動於衷的“哦”一聲,然後也跟那些人一樣,感嘆一句“真可憐”。

    可現在,姜朵卻開始恨自己,恨自己沒抓住她,恨自己沒勸回她。

    她一邊流淚,一邊拿頭磕牆,鈍鈍的痛感傳遞上來的時候,姜朵才漸漸從麻痹的狀態裏甦醒,她感覺有人在拍她的背。

    手掌很寬大,很溫暖,讓人忍不住的想要湊過去。

    姜朵扭頭看了過去,瞥到了很熟悉的那雙眼睛,妖孽一般的通透、澄澈,令人安心的檀木香傳來時,她突然覺得嘈雜的世界都安靜了下來。

    姜朵有些泣不成聲,她抽抽噎噎的半天沒憋出來一個字。

    她想跟遲倦說很多,可那些聲音堵在胃裏,堵在喉嚨裏,偏偏不肯出來。

    姜朵無措的扯住了遲倦的袖子,卻被他直接拉進懷裏,強勁有力的心跳聲傳過來的時候,姜朵戰慄的身體漸漸平復了下去。

    可她扯着遲倦的手卻越來越緊,她無聲的流着淚,一言不發。

    外面的聲音應該很亂吧姜朵看到有穿制服的人在走來走去,紅色的警戒線顏色醒目、灼人,那些人嘴巴張張合合,像是在說什麼,可姜朵卻一個字都聽不到。

    她只是茫然的望着那些形色各異的面孔,愣住了。

    身邊的遲倦在拍着她的背,像是在安慰她,姜朵驟然的擡頭,望着他上下翕動的脣,怔住了。

    他在說什麼

    額頭上磕出來的傷口好像在流血,觸感真實,姜朵甚至聞到了一絲的腥味,她感受到遲倦在爲她擦拭傷口,還在囑咐着她什麼。

    姜朵努力的辨認他的脣形,大概猜出了一點來,應該是“疼不疼”。

    她勉強的扯了一下脣角,沙啞着嗓子開口,“不疼。”

    額頭上擦拭的手突然頓了一下,遲倦目光沉沉的望着她的頭頂,又重複了一遍,“回家嗎”

    他沒有等來回應。空氣凝滯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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