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並蒂難爲雙生花 >第九十三章 如何質問他
    等他再一次醒過來,首先感覺到的是餓。

    屋子裏香氣四溢,中間的桌子上擺着水晶蝦餃、煎肉、糖醋桂魚刺、紅白香筍、炒青菜,還有一大盅的燉湯。

    這香氣誘得他唾液瘋狂分泌,斯文地從牀上爬起來,左右瞅了瞅,沒人,這才從牀上爬下去,端端正正地在桌前坐好,輕輕端起碗,狂吃了起來。

    他實在太餓了,而且從來沒有這麼餓過,也沒有這麼能喫過,一桌子的菜幾乎橫掃乾淨時,南宮鑰終於滿足的放下了筷子。

    如此知他心意者,真是非澤弘莫屬了,可是他爲什麼連他喜歡喫的東西都這麼瞭如指掌,這就不得不讓她聯想到殘名死之前的那一席話了,心裏頭又有些難受起來。

    南宮鑰自我安慰了一會兒,心情已好了大半,長期以來因爲束胸而帶來的憋悶感也完全沒有了,他擡起手愜意地摸了摸胸口,瞬間石化一般驚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

    默默地看着一桌子殘羹剩菜,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一個人吃了一桌的菜,而澤弘卻沒有在這裏陪着他,果然是因爲他變成了個男人的緣故嗎?

    就連他自己都想回避,洗澡要怎麼辦?去茅房要怎麼辦?南宮鑰發覺這些日常的小事情也變得那麼難以解決,那隻死狐狸,它到底對他做了什麼啊!

    揉着發痛的腦袋,南宮鑰四處翻找,在枕頭下找出自己的那支木簪子,低聲道:“無面,你出來。”

    背後響起一道低沉的男聲:“出來了。”

    他轉過身去,無面正端坐在桌旁,看了看被他喫剩下的食物,笑道:“好傢伙,變成男人果然連胃口都奇好了啊。”

    南宮鑰欲哭無淚:“怎麼辦,你能幫我變回去嗎?”

    無面回答得斬釘截鐵:“不能。”

    南宮鑰哭道:“爲什麼?”

    無面說:“那是狐妖的詛咒,我是鬼,破不了這個咒,解鈴還須繫鈴人,你得讓它來解這個咒,或者是將它殺了。”

    南宮鑰仔細想了想,權衡後說道:“我覺得殺了它可能比較容易,我們去找那個白玉壺。”

    無面側過頭:“有人來了。”話音剛落便消失在南宮鑰眼前,他還有點搞不太清楚情況,房門就被輕輕的推開了。

    太大意了,居然會沒有察覺。

    他本想鑽進被子裏躲起來,可還是遲了一步,那人長身玉立,烏黑長髮束在頭頂,銀灰色的長衫加身,襟邊還鑲了一圈細密的獸毛,灰色腰帶,白玉墜子,腰間一柄鑲嵌了紫色寶石的長劍。

    南宮鑰往後一退,坐在了牀上,良久,擡起頭看着澤弘。

    房裏點着油燈,照得澤弘的臉有一陣朦朧,溫和的燭光讓他看起來溫柔又多情,眼中水波瀲灩,這是弘看着南宮鑰的眼神,仿若他在澤弘眼中還是原先那個樣子,一點也沒有改變。

    南宮鑰突然覺得有些難堪,捂着眼睛說道:“你別看我。”

    一雙溫暖的手握住他的手腕,輕輕的拿下他捂在眼睛上的手。

    南宮鑰閉着眼睛,感覺到澤弘溫熱的指腹一點一點撫過他的眼皮,鼻樑,嘴脣,最後停留在他溢出淚水的眼角。

    他這樣的深情源自何處?如自已一般因爲他救了自己?如自己一般因他處處出色樣樣出彩?如自己一般日夜相對發現他是個不可再得的對的人?

    “傻乎乎的。”澤弘輕聲說着,南宮鑰睜開眼睛,淚水便包也包不住地滑落下來,順着澤弘的手指落了下去。

    他看着澤弘的眼睛:“我不傻。“

    如今的嗓音提醒着南宮鑰他現在是個男子,南宮又羞又惱,一把捂住自己的嘴,看着澤弘的眼睛裏又流下淚來。

    他擡手摸着他一頭烏黑的頭髮:“確實都有點不習慣,但你會恢復過來的。”

    “我有辦法。”兩個人一起說道。

    南宮鑰看着他:“你有什麼辦法?”

    澤弘語調輕且慢:“我就是想跟你說這個事,我同方師傅商量着如何治好你,本是讓幾個屬下守着那個玉壺,可是事情還沒有商議完就收到下人稟報,說那隻壺無端消失了。我已將方師傅派出去了,讓他找回那隻玉壺,以他的本事應該沒有問題。”

    “什麼!”南宮鑰大驚失色,猛地坐起:“你說它消失了!?”

    “怎麼會消失的?”南宮鑰氣得心口滴血,又問道:“那方師傅就是那個術士?”

    “誰?”澤弘還有點回不過神來。

    “將我從玉壺中救出來的人。”南宮鑰捏着被單:“當初便是他害的我。”

    澤弘搖了搖頭:“那是方師傅,很厲害的一個人,他當初收了周朝的銀子才爲他辦事,並非要針對你,就像這一次,他收了我的銀子,便爲我辦事。”

    “呵呵呵……”南宮鑰看了澤弘半晌,撫額笑道:“你說得對……”聲音變得陰沉:“可是我還是恨他。“

    澤弘說:“我可以殺了他。”

    南宮鑰擡頭看着他,那雙眼睛飽含深情,他確實還是以往那個他,但是自己看到的是否是真實的呢?

    “……不必……只是這個人純粹是爲了錢而作惡,不分好壞,這樣的人我認爲少接觸爲好。”

    澤弘笑道:“他有用,我便用他,我也知道這樣的人不可結交。”

    南宮鑰垂下眼簾靜默着,澤弘看着她:“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可是事情要以最有利的方式來做,而不是以情緒來發泄。”

    南宮鑰擡起頭,慢慢傾身過去,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澤弘,一點一點靠近他。

    澤弘雙手輕輕用力,將兩人之間的距離拉開,本生出來的一點曖昧氣息瞬間熄滅,輕咳了兩聲,說道:“你好好休息,明日告訴我那日我們分開之後都發生了些什麼事嗎。”

    南宮鑰咬了咬嘴脣:“你嫌棄我這個樣子?”

    澤弘低笑出聲:“你現在這個樣子還是以前那個樣子對於我來說有什麼區別嗎?你不就是南宮鑰嗎。”

    “那你爲什麼推開我?”眼淚又滾落下來,有些事一下子衝上腦子,她問:“你上次告訴我,說你母親與弟弟過世了。”

    澤弘眼中的笑意消失,輕輕點了點頭:“去世很多年了。”

    南宮鑰看着他繼續問道:“你是不是沒有埋葬他們?是不是將他們……放在你的宮殿中?”

    澤弘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傷痛 ,眼神中有一種南宮鑰看不明白的東西:“我母親是父親的三聘六禮迎娶進門的夫人,剛開始還好,她國色天香的臉起了作用,但她太守舊,脾性溫順又古板,慢慢的就變得很不討父親的喜歡。”

    他用雙手將南宮鑰的手包在手心中,溫柔地看着她,蹙眉回憶道:“後來父親有了許多的如夫人,有他看上的,有別人送來的,一個比一個年少水靈,心思又多,很得父親的心,我母親就被遺忘到角落裏了。”

    說到這裏他低笑了一聲:“我母親沒想過要我父親的喜愛,那喜愛那樣隨意,她不稀罕……她有我們,我和弟弟是她的全部,我們是彼此的全部,在那樣艱難的處境中求生存。你知道嗎,那時候沒有人看重我們,連我父親都不在意我們的生死。”

    “可是他們還是死了,只有我活了下來。”澤弘望向窗戶,外面一道閃電劃過,響起了一點又一點雨滴落下的聲音,聲音漸漸變大變密,響成了一片。

    澤弘說:“是的,我將他們放在我的宮殿裏,我們只有彼此,我不想他們去得孤單。”

    南宮鑰背後發麻,放在澤弘手心中的一雙手輕輕地顫了顫,澤弘感知到,收回目光看向她:“我不知道是誰對你說了這件事,但我沒有想到這件事會對你造成困擾。”

    南宮鑰覺得後背已是冷汗淋漓:“你難道打算一直將他們留在你的宮中,亡者已逝,入土爲安。”

    澤弘沉默了片刻:“你說得對,可現在不是時候。”

    南宮鑰打了個哆嗦,覺得背心的衣衫都被冷汗打溼了:“那什麼時候合適呢?”

    澤弘勉強笑了笑:“等我帶着你回去,我們兩人一起將他們厚葬了,他們會知曉,我從此以後不會再孤單了。”

    “帶着你回去”這幾個字讓南宮鑰心驚肉跳,想讓此時此刻的澤弘離開房間好理一理自己紛亂的思緒,可是澤弘握着他的手,握得那麼用力,南宮鑰突然覺得自己有些殘忍,澤弘的兩位至親已逝,她卻在揭他的傷疤。

    澤弘皺着眉頭:“在想什麼?”

    南宮鑰搖搖頭,難道要問澤弘是不是要殺他嗎?澤弘將話說成這樣,他還要怎麼問得出口?

    澤弘輕輕按着他的雙肩,安撫性地拍着他:“今晚已經聊了太多,最重要的是你先好好休息。”

    扶着南宮鑰躺下去,澤弘慢慢說道:“換個角度來看,你變成這樣一路上也會安全許多,你是真真正正的消失了,周朝再難找到你。等你覺得身子合適了我們便出發去北狄,你師兄他們已經在路上了,我們會在那裏匯合。”

    幫南宮鑰掖好被角,看着他立刻閉上眼假寐,澤弘輕嘆了一口氣走了出去。

    關門聲一響,南宮鑰便睜開了雙眼,全無睡意直直地盯着牀帳發呆。他心裏難受,既恨自己信不過澤弘又恨殘名爲何要在死前對他說那樣一番話,這注定是一個無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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