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雲!”

    大夫人一聲驚叱,她臉色立刻轉向由青轉白。她看着沈芳寧,心裏直道自己大意。

    平日裏不聲不響的人,沒想到是個極爲能攪弄的。

    綠雲垂着頭不敢看向大夫人,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磕頭道:“老夫人,你可要救救我。綠雲我不想死啊!”

    老夫人繞是心裏有所準備,卻在看見綠雲的那一刻仍舊驚訝得厲害。她一臉鐵青地看着大夫人,繃緊了臉,將視線轉向綠雲,問道:“誰要害你?”

    “母親,別聽這賤婢一派胡言。她既然身爲蓉錦的丫鬟,卻是被沈芳寧帶進來的。背主之奴,其心可誅。”大夫人牙關緊咬,啐了一口,“沈芳寧,你身爲姐姐,構陷妹妹,是何用心?”

    沈芳寧渾然不在意,她笑着對大夫人說:“是真是假,芳寧相信祖母自有判斷。”

    “回老夫人,是大公子和四姑娘……”綠雲渾身顫抖得厲害,畢竟大房在沈家豎威多年,沈老夫人一向疼愛大公子和四姑娘,若是執意要護着他們,綠雲只能自己認栽。

    可是橫豎也是死,她不想死得不明不白的,於是綠雲擡起眼,眼眶裏盈滿了淚水,她盯着沈老夫人說道:“老夫人有所不知,自從去年開始,大公子和四姑娘便偷偷在外放印子錢。而前些日子,對牌失竊。他們怕瞞不住了,就想讓奴婢消失,將一切推在奴婢身上!”說罷,綠雲又磕了三個重重的響頭。

    沈老夫人一聽見印子錢三個字,她將手裏的佛珠重重地擲在桌上,大夫人隨即惶惶地看着老夫人。

    沈芳寧冷眼看着大夫人的臉色忽變,一晃兩三年,她再見這副面孔亦覺得眼生。自從沈三爺故去後,大房在沈家說一不二,旁人誰不是供着敬着?

    “安氏,你可有什麼話要說?還不快將對牌交出來!”

    她平日裏從來都是老大媳婦和氣地叫着,如今直呼姓氏,顯然極爲憎恨印子錢一事。老夫人哪裏還看不出來——大房這是合着夥來矇騙她!

    “母親……”大夫人垂下眼,不敢看向沈老夫人。

    她手裏哪裏有什麼對牌!

    緊接着老夫人就命身邊的媽媽去請沈蓉錦來香祿居。

    “若真爲綠雲所說,印子錢這等德行有虧之事……”

    沈老夫人突然又面色微霽,抓着佛珠撥弄起來。

    “母親,我朝法度森嚴,印子錢一事事關清宗仕途又聯繫到蓉錦的名聲,他們怎麼會糊塗到這個地步!”

    這話明着是爲她一雙兒女辯解,實則暗裏則將這件事掰扯開來。倘若沈老夫人將這件事秉以宗法處置,那麼沈氏旁支定會知道此事真相。他們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沈老夫人就算不看在沈清宗和沈蓉錦的面子上,也要爲她的臉面着想,爲沈家的臉面着想。

    沈芳寧在一旁聽着大夫人的話,垂首輕輕地哂笑。

    她自然也想到了,沈老夫人爲着沈家的面子、爲着名聲,沈清宗和沈蓉錦斷不會身敗名裂。沈芳寧可不就是抓住了這一點,纔開始謀劃的嗎?

    “祖母,沈芳寧居心叵測,可別聽她瞎說!”沈蓉錦面帶慍色、腳底生風地邁步進來,華美的珠釵隨着她的動作而搖曳,匆匆向沈老夫人納了一個福。繼而又看向跪着的綠雲,綠雲見沈蓉錦來了更是抖抖嗖嗖不敢看她。

    “你這個賤婢!”沈蓉錦將手中的團扇狠狠地擲在綠雲頭上,綠雲喫痛一躲,都不敢吭聲。

    沈老夫人看着亂糟糟的一團,拍着桌面,斂威道:“夠了!吵吵鬧鬧,成何體統!”

    “芳寧,你可還有什麼證據?”她平靜地看向沈芳寧,“單就綠雲的一面之詞,讓我如何信你……”

    沈芳寧欠身道:“芳寧若沒有十成十的把握也不敢相信這件事,畢竟事關沈家的顏面,芳寧思量再三還是要祖母知道纔好。”她覷了眼琉璃,讓她叫琥珀把人帶上來。

    琥珀隨即帶來一個粗獷的男子,他生得虎背熊腰,黝黑的臉上有一道淺淺的刀疤。一見跪在地上的綠雲,用着大嗓門兒說道:“綠雲,說好今日放錢,恁得我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你們來!可是不想放了?”

    沈蓉錦站在他身旁,看着這麼一個威猛的漢子說話,唾沫星子直飛。她鄙夷地拿起手絹,遮住鼻子,恨不得裏這等人遠遠的。

    綠雲哆嗦地擡眼,她看向老夫人,抽噎說道:“老夫人,此人名叫賴衝,是大公子放銀子的那位。”

    賴衝立刻看向沈老夫人,一看此人就是當家的,他立馬堆着笑臉拱手說道:“稟老夫人,你家說好了放五十兩銀子予我,每月六分利。我們可是立了文書的,沈家是大戶人家,不能誆騙我們這等平頭老百姓啊!”說着便從袖子裏掏出文書,扔在地上,嚷道:“白紙黑字寫了的,你們謝家若是不放銀子,便鬧到官府去!光腳不怕穿鞋的,誰怕誰!”

    那白紙黑字寫着的每月六分利,沈老夫人還有啥不明白的呢!

    沈家自沈老太爺起就是言官,如今沈大爺在都察院裏任正四品僉都御史。印子錢這等苟且營生沈家是斷斷不允許的,有礙門風,甚至會連累沈大爺仕途。沈家如今就靠沈大爺在京爲官,一旦有人抓住把柄——哪有人是一丁點錯都沒有的?他們沈家便再也在京城說不上話了!

    她抿緊了嘴脣,睇視着沈芳寧。心裏只怪自己太過於小瞧這不聲不響的孤女。

    沈芳寧站在一旁看着沈老夫人思忖的神色,心裏一嗤。

    沈老夫人不是愚笨的人,她管了沈家大半輩子,見過的陰私更是不再話下。這印子錢一事本該是清楚明瞭,將回事處的賬簿一比對,放沒放印子錢,一目瞭然。而沈老夫人既繞了這麼一個大圈子,非將她逼着把賴衝拉上臺面,無非是先前以爲她只是拿捏住了綠雲而已。

    “祖母,芳寧想着何不讓回事處的管事理了賬本拿來,一做比對便知道到底有沒有冤枉蓉錦和大哥哥了。”她意味深長地看向沈蓉錦,輕輕牽起嘴角。

    沈蓉錦哪裏見過這樣的陣仗——一向疼愛她的祖母陰沉着臉,連個眼神都懶得搭理她。可她原先也就是深宅裏的女兒家,哪裏知道這印子錢這麼害她!頓時臉發白,只能垂着頭不敢講話。

    沈老夫人端起放涼的茶水,呷了一口。她命人威逼利誘將這個賴衝打發出去,否則傳出風聲有礙沈家清譽。

    緊接着,她那雙精明的眼睛看向了沈芳寧。

    “芳寧,你鬧出這些事情,是爲了什麼?”

    沈芳寧一聽這話,噗嗤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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