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山河表裏追妻路 >第36章 往事
    魏應亡慌忙將嘴裏的那半塊鵝掌糕也吐出來,拿出裏面的紙條。

    紙條上竟然畫了一副極小的畫像,畫中人的樣貌,正是那慈眉善目的富商。

    魏應亡將畫像翻過來,發現反面有四個小字:殺了徐曠。

    看來要死的是那個富商了。

    魏應亡心裏鬆了一口氣,不動聲色地將那紙條就着糕點一起塞進嘴裏,細細咀嚼之後盡數吞下。

    “姑娘慢點,仔細噎着。”崔廚娘擔憂地說道,一邊將一碗蓮子銀耳羹遞給魏應亡。

    “我自有分寸。”

    魏應亡一語雙關,既指喫飯,又指殺掉富商的事。

    崔廚娘鄭重地點點頭,想必會將魏應亡的話一字不落地帶給齊璟。

    飯畢,牢頭帶着崔廚娘離開,隨着大鐵門“砰”的一聲合上,房頂的灰又跟着抖了抖。

    屋裏最後一絲光亮也完全消失,只剩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突然一聲泠然的琴音響起,穿透黑夜,散進所有人的耳朵裏。

    “長夜寂寂,我爲諸君彈上一曲可好”

    大夫謙和有禮地聲音傳來,魏應亡暗暗點頭。

    “有勞公子,老朽願洗耳恭聽。”富商立刻接話道。

    “這位小兄弟,十八摸會不會”鄭二敢突然來了興致,“嗖”地蹭到靠在距離大夫最近的木柱子上,兩眼炯炯有神。

    “咚”

    黑暗中一記精準的“爆慄”砸在鄭二敢的頭上,那土匪立刻不再作聲,卻還是巴巴地盼着。

    一記低越的琴音響起,似是開場,又好似有滿腔的故事等待傾訴,引得人凝神靜聽時,卻又沒了聲音。

    如此斷斷續續,斷斷續續,皆是低沉抑鬱。似有千言萬語擁堵在胸間想要訴說,可真正開口時卻只有啞然。

    魏應亡彷彿又回到了命運轉變的那一天。

    她正在院子裏拿着一節木棍當劍耍,正好從樹上跳到石桌上,就隨手抓了一把糕點塞進嘴裏。

    這時一衆侍衛開道,護送着華陰公主緩步走進來。

    華陰公主穿着世間最華貴的衣裳,戴着魏應亡從未見過的珍寶首飾。公主眉宇間自有一股上位者的尊貴與傲慢,看向魏應亡時也只是漫不經心的一瞥。

    魏應亡嘴裏的糕點倏然落在地上,她驚異地望着華陰公主,萬萬沒想到世上真有如此風姿豔逸,傾國傾城的美人。

    金尊玉貴的畫中人,就那樣站在自己面前。

    魏應亡又驚又喜,可華陰公主只用了一句話,就將她完全打入地獄。

    “從今天起,你的一切就都是我的了。”

    “包括你,還有你的丈夫。”

    華陰公主漫不經心地說道,立刻有侍衛上來將魏應亡團團圍住。

    魏應亡和那幾十個人鏖戰了一整夜,腿上中了箭,就把箭身砍斷;肩頭被紅纓槍刺穿,就握着那紅纓槍硬生生向前衝,直到將自己的刀捅進對方的肚子裏;腰上被鐵鏈緊緊捆住,被拽得跌倒在地上,就近身之人的腿都砍斷

    魏應亡的血將衣裳完全染溼,刀刃都砍得有些捲了,可就是不肯放棄。

    因爲姚順意還沒有回來。

    魏應亡隱隱覺得姚順意也知道得罪了惹不起的人,所以他自己先跑路了。

    這樣也挺好的,姚順意不會武功,被抓了恐怕難以救出。

    不如他自己找個安全的地方藏身,等到魏應亡想辦法脫險,夫妻還可以再次會和。

    魏應亡暗暗欣賞着姚順意的“識時務”,卻不知他的“識時務”,是用髮妻和兒子的命去鋪他的康莊大路。

    “我來了”

    沒有半點武功的姚順意今日竟拿着一把長劍,大喊一聲,一路衝到魏應亡的身邊

    “你怎麼來了,你快走”

    魏應亡頓時心急如焚,也顧不上身上的傷,猛然發力,將捆住自己的五條鎖鏈全部震碎

    “我打不過他們,你先跑。”魏應亡壓低了聲音說道,準備去偷襲華陰公主製造混亂,好讓姚順意一人逃生。

    而她自己,就留下來,戰到力竭而死。我愛搜讀網 .520sodu.

    可是姚順意的劍卻刺進了她的身體。

    大概是沒有用過劍,姚順意的這一下並沒有刺進去多深,卻將魏應亡的心完全刺穿了。

    魏應亡怔愣得看了姚順意許久,又看了看明豔逼人的華陰公主,忽然就明白了。

    “劍,是這樣用的。”

    魏應亡輕輕握住姚順意的手,推着那把劍,一點點往更深處刺去。

    她不想活了。

    可有人卻不肯讓她死。

    一夜之間,原本縱情恣意的江湖兒女,成了夫君和姘頭的階下囚。

    魏應亡被挑斷了手筋腳筋,淪爲華陰公主的玩具,任由人隨意蹂i躪。

    魏應亡原本以爲自己的心已經死了,但沒想到,地獄的門纔剛剛打開

    眼淚無聲地爬了滿臉,魏應亡驚覺回神的時候,琴聲已經停了許久了。

    她有些淒涼地笑了笑,抹掉臉上的冰涼,卻在黑暗中感覺到了來自大夫的視線。

    帶着些溫度的安撫。

    不知道是奇異的幻覺,還是對方真的能感覺到魏應亡的肝腸寸斷。

    “嗚嗚嗚哇”

    一陣壓抑的哭聲猛地放大,變成嘹亮的哭嚎。

    那富商用頭抵着身後的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邊不住地用手捶着牆。

    “媛兒”

    富商哭得佝僂在地上,在倒氣的間隙裏哽咽着念着誰的名字,魏應亡聽不清楚,但眉頭也不由得皺起來。

    他喊得實在太過於悽慘,幾乎要將心肺喊碎。

    “我的女啊”

    富商用手摳着牆壁,衝着西方跪着,頭“咚咚咚”地磕着。似乎要懇求漫天神佛,或是勾魂厲鬼,哪位能幫幫他。

    幫他把死去的女兒找回來。

    “這位大伯”魏應亡不由自主地喊出聲來。

    若是再放任那富商這樣下去,他怕是要一頭磕死了

    可那人已經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悲痛中,無論如何也叫不醒。

    要不要救他

    心裏還在糾結,魏應亡的手已經摸上了髮簪。

    這富商哭得太過聲嘶力竭,讓人忘卻了其他,只是把他當做一箇中年喪女的可憐人。

    “媛兒”

    富商的額頭已經猩紅一片。

    清泠泠的琴聲再度響起,仍舊是沉沉的,卻十分流暢,如同突然鑿通的古井,一灘死水緩緩流動了起來。

    那濃的化不開的悲傷如同靜水深流,一點一滴,隨着琴聲流到不知名的遠方。

    人生在世,不過大夢一場。

    愛、恨、嗔、癡,皆不必苦。

    一種從未有過的釋懷感從魏應亡的心中萌芽,幾乎是同一瞬間,魏應亡感受到肚子被生生劃開,骨頭被敲碎的疼痛。

    那是前世的記憶,通過肢體刻骨銘心的痛處在提醒着她。

    魏應亡幾乎是虛脫地癱倒在地上,渾身爬滿冷汗。

    而另一邊,富商卻沒了動靜,安靜地像是死了。

    魏應亡近乎慌張地站起來。

    “他無事,只是睡着了。”

    黑暗中,大夫的聲音平淡地有些滲人。

    魏應亡的後背緩緩爬上一層冷汗。這個大夫到底是什麼人爲什麼他只是彈了一首曲子,就能喚起人心底最疼痛的記憶,甚至差點讓富商死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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