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應亡知道火鶴這個名字,完全是個巧合。
小時候跟着師姐躲在被窩裏看了不知道多少話本,其中有一本就是專門講火鶴的。
火鶴姓陳,是一戶富農家的女兒,父親是個秀才,讀了幾年書,有點文化,就在村裏做個小教員,將祖上留下來的田產租給佃戶,生活也算是殷實富足。
本來火鶴也應該平凡地長大,嫁給父母爲她挑選的男人,安穩富足地度過一生。
可惜火鶴愛上了一個男人。那男人武功了得,卻大字不識一個。
火鶴自小受父親管教束縛,這也不行,那也不許,早就厭倦了酸書生的那一套,乍然遇見一個孔武有力的男人,立刻被迷得神魂顛倒,當晚就決定收拾包袱跟人私奔。
可臨走前,男人說沒錢娶火鶴,怕以後讓她喫虧,於是讓火鶴在客棧等她三天。
火鶴陷在愛情裏,滿心都是對這男人的崇拜和依戀,自然不疑有他。
當晚,男人帶着一羣悍匪洗劫了陳家,殺了陳教員,輪流享用了陳夫人,完事之後,男人帶着錢財帶火鶴離開,浪跡天涯。
火鶴跟着這個男人顛沛流離,對於殺人掠貨的事情倒沒什麼反感,反而覺得刺激。
刀口舔血的日子裏,她跟着男人學會了武功刀法,但最擅長用的卻是暗器火蒺藜。
她們有過好日子,也一起患過難,喫過苦。火鶴再沒有回過家,直到爲那個男人生下了孩子。
俗話說,“不養兒不知父母恩”,火鶴生下孩子之後,愈發懂得了父母的不易,一直想要回去看看,可男人卻推三阻四,總是拖着不去。
終於在孩子三歲大的時候,火鶴第一次違背男人的意願,偷偷回了家鄉。
陳家早已不復存在,六條人命,屍骨無存。
火鶴在被燒燬的斷壁前待了七天七夜,直到懷裏的孩子活活餓死。
後來,江湖上再也沒人聽過火鶴的名號,那個會使金刀的男人,也突然銷聲匿跡。
人們都說他們是同歸於盡了。
看來不是。
魏應亡看着眼前的溫氏,眸光深邃而悠遠。
溫氏的武功,與其說是劍法,倒不如是刀法。剛勁有力,凜冽狠辣,正是標準的金刀門刀法。可她提不動金刀,只能將同樣的武功路數改成劍法,加之沒有功夫底子,屬於半路出家,招式不能發揮出全效。
這就是爲什麼溫氏隨手一扔,就能將劍扎進土裏,卻打不過魏應亡。
因爲她學的是刀法,入門之人便能將刀隨便扎進土裏。可換成劍法,就漏洞頗多了。
魏應亡也是因爲這個,懷疑上了溫氏。可直到溫氏拿出火蒺藜,魏應亡纔敢斷定溫氏就是火鶴。
此刻“火鶴”面色劇變,眸光陰鬱,暗藏殺意。
“你認錯人了。”
溫氏壓低了聲音警告道,魏應亡卻清淺一笑,“我是不是認錯了人,夫人自己清楚。不過若是你不爲難我,我自然也會放你一馬。”
魏應亡深深望了溫氏一眼,“是生,是死,端看夫人自己的選擇。”
溫氏的眸子微微眯起來,帶着幾分危險的意味,緩緩蓄滿怒意,卻又被生生忍下。
不過片刻,溫氏忽然爽朗一笑。
“原來是我誤會姑娘了,瞧我這個當孃的,真是糊塗”
這臉變得還真是快。398小說 .398xs.
魏應亡輕蔑一笑,並不打算配合溫氏的表演。
她退後一步,轉身對着魏承平鞠了一躬。
“父親與我說過的那些話,可還算數”
哪些話是許給魏應亡管家之權,還是一起合謀騙過溫氏亦或是允許這小庶女自由出入書房,共商國事
魏承平對魏應亡許諾了太多,此刻並不知道魏應亡所指的到底是什麼。可溫氏已經輸了,府裏再無人能打過魏應亡。
看她這嗜血的模樣,魏承平真怕她做出什麼有悖人倫的事來。
“自然記得,我兒聰穎過人,堪當大任。”
魏承平立刻裝出一副欣喜的模樣,似乎對魏應亡的才幹十分賞識。爲了讓自己的話更有說服力,他還刻意點點頭,飽含欣賞地看向魏應亡。
魏應亡神色淡漠,無喜無悲。
“既然父親記得,那就請即刻修書一封,與我斷絕父女關係。”魏應亡正色道。
魏承平倏然明白了,原來她剛纔問的是這個事
當初他們在書房討論的時候,魏應亡就說她畢竟是從監獄裏出來的,爲了避免官府追查,髒了蘭姐的名聲,連累府裏的前途,她願意自請離府。
當然,這是假的,做給外人看的。
等到風頭過了,魏承平會派人去將魏應亡請回來,仍然做府裏的二小姐。
反正女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要府里人都管住嘴,就不會再有人追查魏應亡的下落。
當時魏承平只覺得這是魏應亡爲了投靠自己,表示忠心,冒險而爲。現在看來,卻又似乎別有深意。
“這”
魏承平有些猶豫了。
按說將魏應亡逐出家門,對他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可這魏應亡竟然主動要求離家,她這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麼藥呢
魏應亡只是懶得在這府裏與他們虛與委蛇下去了。
況且留在府中進展緩慢,倒不如去府外先培植一下自己的勢力,到時候再想個法子,逼着魏承平求她回府便是了。
魏應亡打定了主意,心下便完全冷了下來,定定地望着魏承平。
“父親若是還念着一點父女之情,就不要虛留我了。”魏應亡冷聲道。
“我歸家不過數日,已然遭到下毒,買兇殺人,污衊陷害等諸多事端,且樁樁件件都是直奔我性命而來。泥人還有三分血性,何況我不是泥人,不會任人欺凌。再有下次,我必定要手刃罪魁禍首,令其血濺三尺,方能解我心頭之恨。”
魏應亡說這話的時候很平靜,平靜得像是在講晚飯喫什麼。
可魏承平卻知道,她是認真的。
滿院子的悍匪都死在她一個人的刀下,她有什麼做不出來的更何況,自己和溫氏的那點小動作,竟然都被她知道了
她這是在威脅自己
怒意自心底拱上來,魏承平的心肺全部被點燃,他快要氣炸了
這個小庶女,誰給她的狗膽,竟然敢欺凌到她老子頭上了老祖宗眼瞎了嗎教給這麼一個不孝女武功,是存心跟自己過不去嗎
魏承平氣得身子都在暗暗顫抖,可面上還是扯出了點笑意。
雖然這笑容十分牽強,還帶着沒來得及抹去的恨意,可他到底是鬆口了。
“既然你執意如此,我寫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