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降臨，葉夢瑤和崔沐嫦要照顧小平安，先回屋休息了。
她們可以不睡，但是小平安需要休息。
林燁出門之後，很快便在黑石城的城樓上找到了江澄。
他身上來自醫修的獨特藥香實在是太好辨認了。
知道來人是林燁，江澄就這麼呆坐着也沒什麼反應。
這座地下城的城樓和地上修建得一模一樣，但其實兩座城的遭遇卻截然不同。
這座地下城，本身是不存在的。
而他們頭頂上的黑石城，原本則是罪惡的象徵。
站在城樓之上，剛好可以俯瞰整座城池的面貌。
他們比普通人看得更遠，可以將整座城的景象盡收眼底。
林燁就負手站在江澄的身邊，兩個人許久無言。
這會兒纔剛收市，城內還算熱鬧，不遠處有一條街上全是酒樓，這會兒正是熱鬧的時候。
有歌舞、有笙樂、有歡笑。
一名醉漢跌跌撞撞地從裏面出來，沒走幾步路就醉得倒在了路邊。
可是路過的人或許有嘲笑的、或許有嫌棄的，卻沒有一個人上去偷竊或是傷害他。
突然，江澄開口道：“林大哥，你知道麼？即便在我原本的大陸上，城裏的人也不敢大晚上醉成這樣不回家，因爲......治安不算很好。”
林燁垂眸看了他一眼，明白他的意思，但沒有接話。
“你看，這座地下城裏，人人生活富足，幾乎每家每戶都像慧娘他們母子那樣，勤奮樂觀，熱情坦率。”
“我師父曾經說過，那些把日子過得乾淨整潔的人，一定是真正熱愛着生活的人。”
“因爲他們樂觀向上，永遠都對生活充滿了期待和笑容。”
“而他們這樣的人，纔是真正活在這世界上。”
江澄說到這裏的時候，嗓音裏隱約已經可以聽到哽咽之聲了。
林燁並沒有打斷他，而是任由他繼續說下去。
他現在更需要的，只是一個宣泄的出口罷了。
或許對於他這種心性純良的人來說，這種觸及到底線的事情，是他所難以接受的。
“可是、可是爲什麼......”
果然，江澄的哽咽越來越明顯，不知不覺已經紅了眼圈：“爲什麼他們這些真正熱愛着生命的人，他們的生命和生活，最後卻是一場虛幻呢？”
林燁默然了片刻，發現這個問題竟然就連他也很難回答。
有時候天命就是如此殘酷，明明給了這些人最美好的生活，但最後到頭來，不過只是一場泡影。
天命有時候，真的有如兒戲。
江澄忍住了眼淚，並沒有掉下來：“我想不通，他們這些人原本應該擁有平靜的生活，可是最後卻被人捲入了一場又一場的大難之中。”
“好不容易安定下來了，最後又要讓我們來親手打破。”
“這、這種事......我做不來啊！”
江澄比林燁要小兩歲，在此之前經歷的也並不多。
林燁兩世爲人，看過了太多的世態炎涼。
他想告訴江澄，你現在所看到的、不能接受的“殘酷現實”，其實不過是這世界殘忍一面的冰山一角。
但是他看着江澄微微顫抖的身體，忽然之間又有些不忍心。
有些人生而坦率，成長的過程中所接觸的，又是和他一樣坦率赤誠的人。
他不希望打破江澄的這一份赤誠，想讓他繼續保持下去。
所以林燁開口，卻不是安慰：“你如果希望我安慰你，或者說什麼大道理來說服你的話，那你就別想了，我來找你，可不是爲了這種事情。”
“你是一名修士，你的心中有你自己的道，所以很多事情的是非對錯，你需要自己來判斷。”
“我想說的是，你與其在這裏鬱郁不歡，埋怨命運不公，倒不如想想，我們該如何來改變眼前的局面。”
聽到林燁的話，江澄先是一愣，隨後沉默了良久才問道：“可是林哥，你有辦法麼？”
“沒有。”
林燁想都沒想，直接答了一句。
江澄怎麼說也是個男人，不是崔沐嫦那樣的女子，他沒必要給他來個善意的謊言。
這麼直白的答案讓江澄嘴角沒來由地抽了一下，心說你都沒有辦法，還來安慰我？
剛纔的豪言壯語，弄了半天還是沒有苗頭唄？
沒等江澄腹誹完，林燁便突然低下頭，十分認真地對上了他的眼睛：“但是你有啊。”
“我？”
江澄愣了愣，有些沒反應過來：“我有什麼辦法？”
林燁微微一笑，乾脆坐了下來。
“其實今天早上若是沒有和慧娘去那間收養天生殘缺之人的小院前，我確實是一點苗頭都沒有。”
“可是當我到了那裏時，我忽然就有了。”
他拍了一把江澄的肩膀：“而且是因爲你我纔想起來的。”
這下江澄更摸不着頭腦了，愣愣地看着林燁：“可是那時候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說過啊？”
“不，你說了。”林燁微微一笑。
當時江澄確實不知道有關黑石大陣和地下城的關係，可是他的一句話卻提醒了林燁。
之前他聽明日琅說了，地下城內的這些人之所以在離開了陣法之後無法生存，那是因爲他們當初慘死之後，魂魄便已經化成了厲鬼。
而當時的靈隱宗宗主爲了彌補自己犯下的過錯，居然直接強留了這些將要化作厲鬼的魂魄，避免它們灰飛煙滅或者是釀成大錯。
林燁後來便向珞珈請教過了，這其實不是不可能的。
儘管當時地下城的人數衆多，但是因爲他們的魂魄剛死不久，而且靈隱宗宗主的陣法尚未消失。
不過是剛剛化魂尚未成型的厲鬼，它們還不能擁有自己的意識。
只要在這個時候將它們截留，然後強行利用某種術法將這些魂魄中的怨氣抽出來，就可以使這些魂魄得以在精心養護之下，於黑石大陣之內重新回到肉體之內，然後轉世輪迴。
地下城和地上一樣，這裏的出生和死亡人數應該都是成正比的。
而那些天生殘缺的人，應該就是當初洗魂的時候，怨氣太過深重，洗掉了太多部分造成的魂魄殘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