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春秋小吏 >第14章 美男子
    

    鄭國的送親隊伍異常恢弘,從鄭國的老鄭城出發,距離洛師其實不遠。

    在古代,鄭國有“中國”之稱,因爲鄭國的地理位置乃是東周版圖的正中間,因此得名。鄭國與周王城洛師比鄰,鄭國的西面接壤周王室的東面,快馬加鞭的話,不日便能抵達,但如今不然,他們是送親,自然要穩穩得走,慢慢得走。

    再者說,大軍開拔,如此恢弘的大軍,光是輜車就有幾百承,再加上二百承軺車,如此龐大的隊伍,自然要慢慢的走。

    在春秋時期,生產力相對低下,諸侯國中的人口也少,根本沒有後世話本中寫的,動輒十萬二十萬大軍,如今的周王室洛師,能動用的兵馬加起來,也不過兩萬五千人。如果一個國家能有五萬兵馬,那絕對是大國之中的大國,腰板挺得倍兒直!

    在這個年代,比喻一個人金貴,會用“千乘之軀”,一車四馬爲一乘,千乘便是誇張的說辭,很多很多車馬的意思,能拿得出一千乘的國家,那就是大國家。

    此次鄭國送鄭姬出嫁,幾百輛緇車運送嫁妝,兩百輛軺車跟隨隊伍,可謂十足十昭顯了鄭國的大國風采,鄭姬這高嫁,嫁的風光無限。

    然……

    祁律看着這茫茫的軺車隊,連成一片的黑甲武士,心中有些感嘆,這鄭伯之心,怕不只是想要嫁一個卿士之妹罷。

    大軍開拔,輜重繁雜,日頭漸落之時,已經傳令下來,全軍原地紮營,今日怕是要在郊外夜宿一晚,營帳很快紮了起來,祁律身爲少庶子,也分了一個營帳。

    祁律本想將小狗兒子運送到自己的營帳中,不過正不巧,那面兒有人來找祁律過去敘話。

    祁律這個少庶子,是個清閒的官職,其實沒什麼太多的用處,祭仲之所以提拔他做少庶子,便是爲了安撫鄭姬,也是將祁律當做“人質”,鄭姬纔好乖乖嫁到洛師去。

    但祁律總歸掛着少庶子的名頭兒,來人傳話說,國君親封大行人公孫閼請少庶子過去敘話。

    這一趟送親之行,別看祭小君子風風光光,但其實祭小君子根本不是這次送親的“最高頭領”,說白了他和祁律本質上是平起平坐的,都是個少庶子。

    因爲不是去打仗,所以隊伍不設帥,而是設有一個鄭國國君寤生親封的大行人。

    大行人相當於現在的外交大使,古代很多名人都做過大行人,漢武帝麾下大名鼎鼎的張騫,便做過大行令,奉命出使西域。

    別看大行人不過官居中大夫,品階並不如何高,但是凡屬大行人,必然是國君之親信,是最爲信得過之人,而且必須德才兼備,最好文武雙全,還要有一雙利索的嘴皮子,否則怎麼能挑得起外交事宜?

    春秋時期的外交十分紛亂,一百多個諸侯國煩煩擾擾,搞不好便因爲一句話引起戰火,諸侯們巴不得找機會發動戰爭,因此這大行人事關重大,必是朝中扛鼎之臣。

    是想這樣的重要職位,如何能落到祭小君子頭上?就算他的叔父乃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鄭國國相,鄭伯也不會糊塗成這樣。

    而今身擔大行人一職的,乃是鄭國國君寤生的宗族之弟——公孫閼。

    公孫二字,並非姓氏,而是昭顯身份的稱謂,就跟公子一樣,在這個年代裏,“公孫”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冠在頭上的。

    這個公孫閼,乃是鄭伯寤生的大父,也就是當今鄭國國君爺爺的孫子,說起來和鄭伯寤生正好同輩,姬姓,鄭氏,名閼,因此被人喚作公孫閼。

    公孫閼乃是鄭國的公族之後,換句話說便是貴族之後,和祭小君子還不一樣,祭小君子的叔父是鄭國國相,但是祭仲出身並非公族,而是靠着自己的本事爬到如今這個卿大夫地位,因此祭小君子是卿族之後。

    公族、卿族,一聽便知,高低貴賤自然天成,自然是公孫閼高人一等。

    這公孫閼乃是老天爺的寵兒,不只是投胎比旁人精準許多,而且能文能武,彎弓射箭、兵法禮儀,無一不精,就連長相,那也是被傳得神乎其神,不只是鄭國絕無僅有,就連普天之下,但凡是周天子的土地,也絕沒有比公孫閼長相更加俊美的男子了。

    這吹噓之辭說出來,恐怕很多聽風聽雨的人都要以爲是鄭國公族在吹牛皮,不過祁律一聽“公孫閼”這三個字,第一個便信了。

    爲什麼?自然因着祁律是個“過來人”,他比這個年代的人多讀了一些歷史。

    這公孫閼名閼,其實他還有一個令後世更加廣爲人知的名字,那就是他的字——子都。

    此次送親的大行人,便是大名鼎鼎古代十大美男子之一的……公孫子都!

    “山有扶蘇,隰有荷華。不見子都,乃見狂且。”

    山上種滿了茂盛的扶蘇桑樹,池塘裏開滿了嬌豔的荷花。女子沒有見到像子都一樣俊美的男子,卻見到了你這個狂徒。

    《詩經》中曾用“子都”二字代表俊美的男子,可見子都之美貌在古代,是多麼具有代表性。

    不只是《詩經》,《孟子》也有言“至於子都,天下莫不知其姣也。不知子都之姣者,無目者也”。

    普天之下沒有人不知道子都的俊美,如果你不知道子都的俊美,那一定是沒有長眼睛的人。

    子都的俊美在歷史上被傳得神乎其神,令祁律不得不相信,不過提起這個公孫子都,除了英俊出塵、武藝超羣之外,還伴隨着一個成語。

    ——暗箭傷人。

    老天爺雖然寵愛公孫子都,但是公孫子都並非沒有缺點的人,據說這個公孫子都因爲俊美,且出身貴族,而且文物雙收,所以難免眼高於頂,十分傲氣,還有一點……小心眼。

    歷史上記載,鄭伯寤生伐許,派潁考叔爲主將,遣族弟公孫子都爲副將,因子都看上了潁考叔的軺車,所以起了爭執,便懷恨在心,等到潁考叔大獲全勝之時,暗放冷箭,將身爲同僚的潁考叔射殺。

    暗箭傷人典故出自《左傳》,不過真僞不可全信,公孫子都乃鄭國公族之後,一輩子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身份樣貌無一不精,難道真的會因爲一輛軺車而射殺潁考叔麼?

    祁律覺得,倒不真見得是因爲一輛軺車,縱觀諸侯治國,除了國家與國家之間的紛亂,國家之中的內亂亦不斷,公族與卿族之爭古來有之,潁考叔代表的是鄭國當時的卿族一派,而公孫子都代表的則是鄭國的公族執政派,暗箭傷人可見一斑……

    不管如何說,這個公孫閼都是個不好惹的主兒,祁律聽說公孫閼找自己,便答應說:“勞煩回稟大行人,律這便過去。”

    傳話的人很快離開,祁律這會子不好將小土狗抱回營帳,左思右想,又怕小狗子一個人呆着會亂跑,這裏可不比家中,若是隨處亂跑,恐有性命之憂。

    祁律眯眼思慮,眼眸微微一動,眼神瞬間便亮堂了起來,太子林被祁律抱在懷中,突見他眼眸亮了起來,自個兒心裏卻拔涼拔涼,莫名後背爬起一股寒意,險些掉雞皮疙瘩,不知祁律又想到了什麼壞主意。

    果然,是壞主意。

    祁律懷抱狗兒子,來到營地邊角之處,才走近一些,便聽到“嗷嗷嗷!”“汪汪汪”“呋呋——”的狗叫聲,此起彼伏,遠處竟是狗棚,此前也說過,這隻送親隊伍中,還帶了一些萬里挑一的獵犬,準備投其所好,送給不愛珍寶、不近女色的太子林。

    因此隊伍之中有專門的養狗官員,在這個年代叫做犬人,營地紮下,犬人也將輜車上的狗棚全部卸下來,放在角落,一會子還要用肉食投喂這些獵犬。

    祁律抱着小土狗走過去,犬人一眼便看到了祁律,雖不識得他,但眼看着祁律一身少庶子官袍,比他的官階大了不少,立刻笑着說:“少庶子,有甚麼吩咐麼?”

    祁律笑的十分平易近人,說:“律這裏有一隻小狗崽子,不知能否勞犬人將他放在籠子裏,照看一會兒,律回頭便來接走。”

    太子林一聽,心中警鈴大震,甚麼?祁律要將自己這個堂堂的準天子,放在狗籠裏?

    “嗷嗷嗷!汪汪——”

    “汪汪!”

    不知是不是小土狗個頭太小了,渾身都散發着稚氣未脫的鮮嫩,太子林一出現,那些被關在狗籠的獵犬們瞬間沸騰了起來。雖然狗籠堅固,但那些獵犬依然歪着頭,露出獠牙,流着粘膩的口水,眼饞一般撕咬抓撓着籠子。

    小土狗瞪大了眼睛,天線尾巴直愣愣的杵着,下意識的向後靠了靠,靠進祁律懷裏,用兩隻小爪子的爪墊扒着祁律的手,怎麼也不進狗籠,一個勁兒往上竄,黑溜溜的眼睛可憐兮兮的望着祁律,嗓子裏“嗷嗚……嗷嗚……”的叫。

    祁律撫摸了兩下太子林的“狗頭”,露出一個慈祥老父親的微笑,說:“乖狗蛋兒,不怕,爸爸一會兒就回來,你就當這裏是託兒所。”

    小土狗根本聽不懂祁律說的話,甚麼託兒所,“嗷嗚!嗷嗚”叫喚起來。

    “嗷嗚!”

    太子林:祁律!勿走!

    “汪汪汪汪!”

    太子林:寡人命你回來!

    “汪汪!嗷嗚——”

    太子林:你這小吏,竟將寡人關進狗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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