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萊茵學習時,謝綰就囑託鄒漢勳重視財政與關稅,在鄒漢勳到任廈門、福州海關道之後的兩年中,他建立了一整套科學、嚴密、高效的管理制度,讓廈門、福州海關成爲貪腐盛行的清政府中一抹亮色。
首先,鄒漢勳把原來條塊分割的海關變成了垂直領導,原來各自爲政、隸屬關係混亂的海關全部由海關道領導,各級地方政府不再插手海關事務。
其次,他實現了按章徵稅、按律執法,改變了以往的隨意性。再次,他還引進了“服務”和“公僕”的理念,要求廈門福州兩口稅務司簡化海關辦事程序,順暢海關和商人的交流,這種爲管理對象服務的理念在當時非常超前。
第三,他與南洋鎮充分合作,讓南洋鎮成了海關衙門與市場的潤滑劑,也是在清國法律不健全的情況下的秩序維護者,高舉金錢和屠刀爲自由貿易保駕護航。
好制度執行是關鍵,鄒漢勳非常注重人才。他選擇海關僱員特別偏重海外華人和英國人,在劉韻珂的支持下,做到了全球招考、公開選拔。
福建境內的招考點是廈門、福州,另外,在閩浙總督治下的上海、寧波也設有考點。甚至在謝綰的支持下,在婆羅洲的古晉、印度的果阿、英國倫敦、萊茵的波恩也長期設有招考點。
考點如此多還能運行下去,在於鄒漢勳給海關高級職員開出的薪酬非常高,最多的能拿到九千兩白銀的年薪,是其他國家同等職位的兩倍。職員幹滿一定年限,還有一筆相當於年薪的酬勞金。此外,退休金、回籍旅費、帶薪年假一應俱全。甚至還有未婚人員撫卹金、因功緻殘撫卹金、喪葬費、醫藥費、來清探親家屬旅費。如此高的養廉成本再加上各種監督制度,使海關成了大清國幾乎沒有貪污腐敗的部門。
鄒漢勳曾經爲了學習西方技術歷盡艱辛前往歐洲,如今有了能發揮能力的舞臺,更是全身心投入。作爲這個廉潔、高效部門的領導,鄒漢勳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工作狂。有人用“三不停”概括他勤奮而繁忙的工作狀態
腦不停:無論是海關各項制度的創建,還是開展祕密外交,他思考的問題一直沒有停歇;
手不停:想出來的東西鄒漢勳都把它們寫下來,他親自撰寫海關道通令,向各口岸佈置工作。
腿不停:寫出來的東西要落實,爲此他一生奔波,每天不是在總督衙門,就是在巡撫衙門,要不就是到各口岸巡查,甚至爲了提高效率,他都是站着辦公。
廈門、福州的關稅從零開始,到1845年達到了五十萬兩,這種成績讓朝廷和劉韻珂都刮目相看,很快就爲他設置了一個新官署:清國海關總稅務司,統管通商五口海關。
那之後,清國海關四千多篇通令絕大部分都是他親自撰寫。在他的建議下,清國海關在倫敦和鹿特丹設有辦事處,他兩個辦事處往來的書信和電文就有有千萬字。1842年,鴉片戰爭剛結束時,海關稅收爲兩百萬兩,十多年以後,在鄒漢勳主理、南洋鎮配合的情況下,清國海關稅總收入達到了兩千萬兩,成了清國財政收入的擎天一柱。
朝廷對鴉片戰爭帶來的教訓領會並不深刻,此文一出,引起了很大的反彈。很多京官認爲這是大逆不道,攻擊朝廷。但道光帝念在鄒漢勳功勳卓著,且文章也是一片赤誠,只是口諭訓誡了幾句。
各地方官員比起中央的官僚,更理解鄒漢勳的海外觀局論乃是正論。當他們看到朝廷並未處罰鄒漢勳之後,心領神會,紛紛私下與鄒漢勳接觸,希望能夠用關稅和海外關係支持建設近代企業,尤其是“槍械”、“火炮”、“戰船”的製造廠。
自此後,建設航運設施、統一全國郵政、支持幼童出國留學、倡導中國派遣駐外使節、組織參加萬國博覽會
謝綰自己也沒想到,他原本只是想培養一個懂得近代財政、關稅的有用之才,卻成了此後清國洋務的啓蒙者。
由於鄒漢勳逐漸位高權重,身邊也聚集起了一批志同道合的人,這些人最初出仕時多在浙江、福建,許多還是商人出身,所被人私下稱爲“閩浙黨”,更因爲包括閩浙總督劉韻珂在內,大多不是走正途科舉出身的幹吏,又被蔑稱爲“拔貢黨”。拔貢黨中著名的成員,有魏源、李善蘭、徐壽等人。
魏源此時也是拔貢出身,雖然後來中了個舉人,出身還是不太好。他此前爲兩江總督裕謙的幕僚,鴉片戰爭中裕謙殉國,清國求和,主戰的魏源也就辭官歸鄉。
二十多年前,謝綰寄給他的書,輾轉到了鄒漢勳手裏,讓鄒漢勳有了一番際遇,魏源卻在鄉間失意鬱悶。兩人乃是舊相識,鄒漢勳到福建任職後,倆人又聯繫上,自然一番唏噓。
鄒漢勳把此前謝綰的書以及後來在萊茵又帶回清國的書借給魏源,鼓勵他著書立學。
第二年,魏源再次參加禮部會試,中進士,以知州用,分發江蘇,任東臺、興化知縣。期間改革鹽政、築堤治水。他以鄒漢勳的書籍爲基礎,編成海國圖志五十卷,囊括了世界地理、歷史、政制、經濟、宗教、曆法、文化、物產。只是相比原時空,這部書精準得多,避免了許多長期誤導清國上下關於洋人的謠言和迷信。
海國圖志成爲拔貢黨的科普讀物,魏源由此也成爲拔貢黨的中堅與領軍人物之一。
李善蘭、徐壽也是屢試不中的落地讀書人,在數學、化學、物理方面有特別的興趣,在鴉片戰爭失敗後,更是對西洋文明產生了濃厚興趣,乾脆放棄科舉,在鄒漢勳的支持下,全身心投入西洋自然科學書籍的翻譯、理解、研究當中,成爲清國自然科學領域的學術領袖。
拔貢黨雖然受到朝廷警惕、舊官僚排擠,卻因爲有錢、與南洋鎮和洋人交好,同樣逐漸成了氣候,不可避免的成爲一股新興的政治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