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段從時間的塵埃裏,突如其來浮現出的記憶中,展凌雲當時沒有多問,也不能就此離開,只能另外找了一棵大樹底下坐下,靜靜等着她哭完了,哭累了,再跟在她背後,看着她回家去了。

    過去了這麼多年,展凌雲由衷地懷疑這段記憶的真實性:往事裏壓抑的董萬星,實在太像是被命運毒打後的她——不再刁蠻任性,有了膽怯,有了不自信,便是悲傷苦痛,也不欲人知曉。

    他突然很想見到她,和她求證這段記憶;他還想知道,那時候她是爲了什麼哭泣呢?

    記憶裏的他,爲什麼就沒想過問一問她呢?

    然而這個想法一升起來,他又有些愣神,將手伸進口袋裏,將那塊帕子拿出來,仔仔細細看。分明還沒有送出手,可好像已經沾染上對方的氣息。

    現在的他,又爲什麼一直逃避,給她那麼多的拒絕呢?

    就在這愣怔的工夫,外面響起一陣熱鬧的腳步聲,像是有人朝着他的房間飛奔而來,滿滿的喜悅和歡迎。

    “伯伯,伯伯!是你嗎伯伯!不是騙人的吧!伯伯,快開門,快!”

    他微微一笑,將帕子疊起來,整齊地壓在枕頭底下,起身開門:“小崽子們!”

    小崽子們已經樂瘋了,這個暑假,充滿了驚喜:二叔回家給他們的驚喜;青松哥哥會合帶來的驚喜,現在還有伯伯!他不是在忙事業嗎?怎麼有時間來看我們!

    展凌雲沒有擡頭,也不知是害怕對上誰的目光,還是找不到誰的目光。

    “伯伯也是來發展事業的啊,我要把事業做得遍地開花,你們忘了嗎?”

    小崽子們輕易就接受了這個藉口,紀東方和楚婕在旁邊似笑非笑,好像已經看穿了一切。

    紀東方嘆起氣來:“都說了我會料理好荊省這條線,大哥,”他把這兩個字咬得特別重,“原來你不相信我的能力嗎?”

    楚婕白自家愛人一眼:“怎麼可以這樣說展大哥!他一定是因爲體諒你,你又要和我們一起探訪,又要給大傢伙當司機,回頭還得跑事業,這也太累了。展大哥多心疼你,不捨得把你當牲口使喚。”

    展凌雲:“對對對,弟妹說的就是我想的。雖然你比牲口可能幹多了,但到底還是不能累着。生產隊的驢都有幾天假期呢,你不能連軸轉呀。”

    一時都是相愛相殺的刀光劍影,小崽子們看得津津有味的,恨不得拍手笑:撕,撕得更響些。

    也就是這一頓耍貧嘴,展凌雲總算能尋到合適的機會瞄董萬星一眼,得,心墜落谷底了:人壓根就沒看他,正拉着團團的小手輕聲說着什麼呢。

    她其實不歡迎我來的吧?她已經過了那點心動,只討厭我不曾迴應吧?

    甭管他心裏涌動着多少患得患失吧,紀東方只招呼着大傢伙洗個臉喫飯去:這一整天走了好多山路,這傢伙,臉灰撲撲的,一個個像是在地上滾過。

    青松早在國營飯店裏定好飯菜了,這會兒回來,又和展凌雲認識了一番,很快就說到一塊去。

    趙銘樂呵呵的,私底下跟孫曉曉和劉梅道:“青松這些朋友都好有意思,看着都挺不一般的。”

    至少這展凌雲的氣質,看着比他所在的大院二代們,那可硬朗不知多少倍了。

    確實不能比呀,人家這是從血淚裏浸出來的,在風雨裏洗禮過的,又被世間的苦難淬鍊過,哪裏是尋常公子哥兒能比的?

    這會兒一行人往國營飯店去,他們走在後面,劉梅擡頭看看前面展凌雲和紀東方兩個相談甚歡的背影,還是更欣賞紀東方一些:紀東方更修長,更文雅,長得更好,氣質更內斂……

    她能把無數個詞彙往紀東方身上安,唯獨找不到一個獨處的時機。這反而激起了她年輕的好勝心,假期還有那麼長,她不信自己找不到讓紀東方看到她有多優秀的機會。

    喫飯的時候,趙銘順嘴問了一句:“您和紀同學是怎麼認識的?”

    莫名其妙地,像是給展凌雲打開了某個開關,他談興大發,說起了他和紀東方、董萬星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

    “發小。”孫曉曉懂了。

    “青梅竹馬。”劉梅也懂了。

    展凌雲臉紅了一紅,太陽雖然落山許久,可留在人間的餘熱還是烤得他臉頰發燒。

    小崽子們奇怪地看他,今兒的展伯伯有點不太對勁。哪裏不對勁呢?要娘來分析分析吧?

    安寧寧就趴到楚婕耳邊發起求助,楚婕笑呵呵看展凌雲一眼,回身點點安寧寧小巧的鼻子。

    “自己悟去。”

    安寧寧揉揉鼻子,悟什麼呢?連個方向都沒有,這一題,我不會呀。

    舒慶紅卻是懂了,然而老太太不動如山,在旁邊笑眯眯地逗孩子,並不用別有意味的目光打量展凌雲。自家那幾個小子關心則亂,差點把人給嚇跑了,她卻是知道,展凌雲這樣的後生,你要是想收服他,難免雞飛蛋打。

    說完了童年往事,展凌雲一下子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難得當着紀東方的面都會感受到一種尷尬,然而紀東方竟然眼睜睜看着,半點要救場的意思都無。

    發小,生死之交,兄弟,呵呵,都特麼好虛無。

    他便問小崽子們:“來,跟伯伯說,你們最近都幫助到哪些人了?”

    安平擺手:“不是我們,我們什麼都沒有做,還沒有幫助人的能力呢。”

    安寧寧緊接着:“不過倒是可以跟你說說,我娘他們幫助到什麼人。”

    行,你們說吧!只要不讓氣氛冷下來就行!只要別給我機會去偷瞄董萬星的臉就行。

    “我們在齊市遇到一家人,三姐妹……”

    他們說的是陶立春三姐妹,陶康和李雙喜商量好了,去!窮則思變,既然有這麼好的機會,爲何要故步自封留在這裏苦苦掙扎?

    他們接受了基金會提出的offer,立春三姐妹到學校去念書,同時,三姐妹願意給楚婕寫借條,借錢給陶康去京城看病;李雙喜要去京城看看能不能找到營生,一家子以另一個方式守在一起……

    《穿越七零當家記黑木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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