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要不得的念頭冒出來,她都臉上發燒,恨不得把自己打醒——難道還不明白嗎?他無聲的拒絕,他的逃避?他一直沒有和自己把話說明白,都是看在兩家舊情和對自己的同情上吧?

    要認清楚事實真相啊,董萬星。你莫名其妙有些動心,別人就要回應嗎?

    她每天腦子裏滾動的都是這樣的念頭,可已經不打算和楚婕傾吐了:嗚嗚嗚嗚,不想讓嫂子爲難……

    她就睜着一雙和團團格外相似的無辜眼睛:“說有,還是有一點,”要說一點沒有那就假了,一下子就會被拆穿的吧,“就是挺尷尬的。嫂子,其實我後來一直在想,我那時候怎麼就突然冒出那樣的想法呢?”

    楚婕有些摸不準她說的是不是真話:“爲什麼呢?”

    “可能因爲我很辛苦吧,雖然一直都在家人的庇護之下,可哥哥們有各自的小家庭,父母呢,有很多的話不好同他們說。也很想擁有排他的親密關係,像是你和紀二哥這樣的。然後,可能正是那時候,展大哥出現在那裏……”

    楚婕是真的信了她的話!主要是吧,這妹子動心以後,第一個是對她坦白的,喝醉了還抱着她哭,她實在想不到董萬星這會兒能欺騙她呀。

    她回去的時候腳步還挺沉重,瞅見了紀東方,愁得不成:“小紀同志,你發小抗打擊能力咋樣呀?”

    兩口子這晚上爲了這事,愣是沒睡好覺:怨不得這世間光是以愛情爲母題就能衍生出無數的故事呢!光是錯的時間遇到對的人這麼一點,能敷衍出多少陰差陽錯呀。

    小紀同志都想揪着展凌雲的領子罵人了:看吧你!作沒了個多好的姑娘。

    可能怪的着展凌雲嗎?若不是要誠實面對自己的感情,若不是要對自己和別人負責,若不是失去了所有家人對於建立家庭有着執念,他會如此嗎?

    到底是什麼捉弄了他們呢?

    兩公婆嘆息着,第二天起來時都有點精神不濟,展凌雲在走廊上遇着紀東方,忍不住壞笑着拐了他一肘子。

    “你悠着點吧。”

    紀東方也拐回去:“你懂個屁!”老子還不是爲你發愁!

    展凌雲笑嘻嘻的,岔開了話題,把人脖子摟着,往樓梯口去,聲音壓得挺低:“我今兒想去政府問問這裏的新政策,想看看他們的步子跟沒跟上全國的節奏。萬星不是專門去辦手續這類嗎?我今天搭搭她的便車?”

    說着吧,脖子根有些紅,也知道自欺欺人不過去——紀東方是誰呀,跟他肚子裏的蛔蟲似的(紀東方:並不是謝謝)。

    可紀東方沒有嘲笑他,他是認真想了想,說:“也行,你跟萬星說一說這事。以後她不是也打算做服裝嗎?你跑部門辦手續的經驗也可以和她分享一下。”

    展凌雲直覺他這麼正經好像有哪裏不對的樣子,不是該打趣自己嗎?

    紀東方恍若不覺,又問他:“你京城那裏都安排好了嗎?是打算這一路和我們一起還是?要是大本營走不開,這一路就都交給我,有青松在呢,都忙得來。”

    展凌雲恍惚以爲在自己面前的是什麼穿上褲子就翻臉無情的渣男。你之前還滿心要看我的好戲呢,這會兒不叫好,偏催着我下場,是什麼意思呢?

    展凌雲不是什麼蠢人,事實上他相當地聰明。一旦察覺到紀東方的態度有異,他只要反推一下,很快就猜到了原因。

    心裏似乎有過預感,反而隱隱鬆了口氣。這樣……也好。

    他拍拍紀東方的肩膀,一切盡在不言中:行了哥們,別擔心。

    紀東方反手抓着他胳膊扯了扯,有些安慰是不必說出口的。沒事的?怎麼可能沒事呢?紀東方都無法想象,如果楚婕不曾迴應自己的感情,那他會是什麼心情。

    展凌雲連早餐都沒有喫就避了出去,舒慶紅問起來,紀東方只道他想起來個事情,急着出去辦。

    展凌雲當然是出去遊蕩,在街上游魂似轉了幾圈,也不過在同樣的地方來來回回兜圈子。

    有敏感的居民發現了,從窗口一眼一眼對着他望,疑心這是踩點的賊或是什麼特務。

    但盯了這半天,眼睛都累了,他什麼都沒做,最終站在街口,雙手叉腰,長長地舒出一口氣,又吐出一口,像要把肚腹裏的什麼氣息給吐盡了。

    他回到招待所的時候,大傢伙已經各自出門忙碌了。他感到一種疲憊,其實這些年東奔西走的,也並沒有怎麼歇過。

    事實上他不敢歇。家裏人那樣美好而珍貴的生命,能用來做無比光明和有價值之事的生命,那樣毫無意義又殘忍地葬送了。

    只有他活下來,最沒有價值活下來的一個。

    如果他荒廢了一日,一時,他對得起誰呢?他對不起家人,對不起這條被老爺子護住的命。

    可此刻,他想什麼都不做,不去問前塵往事,就癱在這個小小的招待所單人牀上,放空,腦袋和心都放得很空,然後呢?

    放空之後,他其實在等待。等待有什麼將他再次填滿。

    他一個鯉魚打挺爬起來,在過於耀眼的日光裏,突然苦笑了,是他搞砸了。

    展凌雲和他們同時離開雲市,他們要前往山市,而展凌雲,要回去京城。

    雙胞胎抱着展凌雲的胳膊捨不得伯伯走,展凌雲只能許下一個又一個承諾,說的都是“你們乖,等回了京城伯伯怎樣怎樣”。

    安平很是不滿:“伯伯,我們就想和你在一起。”

    伯伯的心都化了,恨不得這就留下來不叫人類幼崽失望。奈何真是不成。

    到底孩子們也不爲難他,依依不捨把人送走了,安生還偷摸往他口袋裏塞了一把的大白兔。

    展凌雲是上了火車,走到半路,才把這大白兔翻出來。滿滿的一把,躺在掌心裏滿滿的奶香味,叫人心裏又是酸又是甜。

    這就是有孩子的滋味嗎?

    紀東方時時也會受到這種感覺暴風驟雨一般的衝擊,原來有孩子是這樣的,讓你想要變得更加強大給他們遮風擋雨,也會讓你猝不及防地軟弱,能被他一個笑容一句話所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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