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建國的腦子都炸了,一擡腿,膝蓋直直跪倒在地。他的手掌在地上尖銳的石子上一撐,縱身而起:“你說誰丟了?!”

    安家村整個三隊都沸騰起來。

    這年頭,到處都聽說人喫不飽。有孩子養不活丟出去,極少有孩子被人抱走丟了的。

    因此,一開始聽到有人喊安家大房的雙胞胎丟了,都沒太在意:大家都是放養政策,孩子能跑會走的,都是成羣結隊的在村裏四處遊蕩,一時半會找不到人影很正常的事情。哪裏就要嚷嚷着人丟了呢?!

    你道是誰最先喊人弄丟了呢?卻是那吳小芬的乾孃九奶奶。

    她今日一大早就起來了,吳小芬給她帶了早飯,孃兒仨吃了,吳小芬就張羅着上工去。

    去之前還說呢:“等我回來做午飯,我給您做個豆芽燜飯喫喫。放一滴香油進去,那豆芽比肉還香。”

    九奶奶笑呵呵應了,就帶着鎖住在院裏的柚子樹下坐了:這會兒還不是很熱。聽楚婕說,趁着這個時辰,帶着鎖住多曬曬太陽,又能補什麼蓋(鈣),還能增強什麼免意(疫)力。

    一套套的九奶奶也不懂,反正就是對鎖住身體有好處就是了。

    她自從聽了這個理論,就一絲不苟地執行着:老太婆要是天不收,說不得以後還要靠這個小不點兒送終呢!可不得把他調理好咯!披麻戴孝哭得都能大聲些!

    而那安家呢,安寧寧跟着村裏同齡的孩子們去打豬草了。豬草送到隊裏,也能賺點工分;要是自家留着,剁了餵雞也能省點糧食。

    於是,雙胞胎就留在家裏看安大有編竹簍。

    這玩意兒一條條竹篾上下翻飛的,一橫一豎一交叉,就能編出個四四方方的形狀來。一開始看着挺新奇,挺好玩的。看得久了,也挺沒趣。

    那安生就在家裏待不住了,嚷嚷着要出去玩。

    李芹拗不過他,也只多叮囑了那麼一句,就準了安平陪安生出去找小夥伴去了。

    在三隊的地界上繞了一圈,也沒見着那些個小夥伴——大家都跑到河邊玩水摸魚去了,雖然也摸不到什麼魚。但大熱天的,水裏多舒服啊!

    安生也要到水邊去,安平死死拉住了不讓:“娘說了,我們要敢到河邊去玩,晚上不給講故事。”

    那確實是挺嚴重的威脅。

    雙胞胎精力旺盛,經常到大晚上的還不肯好好睡覺。楚婕爲了哄他們,就信口講一段故事。

    她見識廣,讀過的故事沒有一火車也能有一輪船了,當下就給孩子們鎮住了。老老實實聽了故事睡覺,連睡一間房裏的安秀萍和安寧寧,都是楚婕故事電臺的忠實粉絲。

    安生嘟着嘴很不滿意,安平想了半天,就道:“那我帶你去鎖住家玩去!他一定在家裏的。”

    “鎖住不好玩!”

    鎖住身子弱,不好動,也不愛說話,安生覺得他太呆了,沒什麼趣味。

    安平就勸他:“鎖住還沒聽過孃的那些故事呢!我們去給他講講?”

    安生十分心動:他橫豎是不會講的,但能聽着安平給鎖住講,也很有吸引力啊!

    兩個人就邁着小腳步去找鎖住了。

    那鎖住見了他們也十分歡喜,聽着安平有模有樣地講故事,安生時不時再插幾句嘴,就更有意思了。

    九奶奶看着哥幾個說得開心,鎖住臉上都是笑意,她也開心得不行:“你們在這裏玩着,我去給你們煮個雞蛋喫!”

    哇!安生的心都沸騰了!雞蛋!甭管是不是三個人分喫一個,但,雞蛋!

    安平也嚥着口水,還要客氣一下:“不用不用。您給鎖住煮一個就行。”

    唉,要是鎖住實在想和他們分享,他們就喫一點點蛋白表示個意思吧。

    九奶奶哪知道他這些彎彎繞繞呀:“奶奶攢的有雞蛋呢!你們都有!”

    哇!安生的口水已經流下來,滴到鎖住臉上了:“您去吧!”

    這中氣十足的一聲,把鎖住都震得顫動了。

    九奶奶掉頭進竈房了。

    安平擔當起大哥的重任,貼心地把鎖住往廊下拉了拉——曬起來了。

    鎖住只盯着他:“故??事。”

    安平就更賣力地講起故事來:要喫人家兩個雞蛋呢!可不得賣力麼!

    講着講着,他就注意到了,兩個尖頭鼠目的男人鬼鬼祟祟往這邊走。看到他們三個,交頭接耳一番,就擠出來猥瑣的笑靠近了。

    “小孩兒,”年輕一些的那個朝安平喊道,“這裏是不是有個方愛軍?”

    鎖住睜着天真的大眼睛看着他們,安生下意識就要往鎖住一指,被安平連指頭帶拳頭包住了。

    安平警惕地在安生和鎖住面前擋了擋:“你們是誰?”

    他有這個表現,一是天生腦子好使;二來,楚婕近來講的小英雄雨來和小兵張嘎的故事功不可沒。

    那兩個男人都嘎嘎笑了,覺着這個小孩挺有意思:“你是方愛軍?”

    再一看他身後長得一模一樣的安生:“嗬!是對雙胞胎!這倒是少見哈!”

    安平更警惕了,聲音都抽緊了:“你們是誰?我沒見過你們!我叫大人出來啦!”

    他一邊說着,一邊在身後打手勢,示意安生趕緊進去叫九奶奶出來。

    可安生他,他一個傻白甜,叫他看懂這麼複雜的信號,那真是太爲難他了!說好的雙胞胎之間的心電感應,不好意思,安生童鞋早就單方面關閉了信號接收器。

    於是安平的小手都快揮斷了,安生始終無動於衷。

    他還問哥哥呢:“你的手怎麼了?是不是痛?我給你呼呼。”

    呼呼!安平想呼他一巴掌!這靠不住的傻弟弟是不能要了。

    安平只能自力更生,大喊着:“九奶奶!九奶奶!”

    那兩個男人先是看着這一幕覺得挺可樂,待他一喊,總算有了點做壞事的緊張感。

    年輕的那個一步竄上來將安平攏在胸前,捂了他的嘴:“瞎叫什麼呢!”

    安生總算髮現不對了,怒吼一聲,上來就叨住了年輕男人的手,面目猙獰地往死裏咬。

    那年輕男人嘶嘶抽着冷氣,年長男人趕緊上來照本宣科,也把安生給摟住了捂上嘴。

    一時間,鎖住嚇傻了,動都不會動了。

    雙胞胎往死裏蹬腿,扭着身子掙扎,可那點小力氣,敵得過兩個成年男人嗎?!

    那兩個男人也是呆了:現在要怎麼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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