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婕也沒辦法,催着他們回去洗手,趕緊出來把飯菜吃了:留不得,萬一有個誰抽風,又來找麻煩,說不準這些喫食又要變成他們的罪證了。

    秦老吃了口菜,眼睛都眯起來了:勞動多了,最需要的就是這點葷腥了。

    “老爺子,我想去找紀東方。”

    楚婕這話說的,老爺子們連好飯好菜都喫不香了。秦老的手一抖,血色盡失。

    “你去做什麼?!你什麼人都不認識,認識了也沒人能幫你,你去,你去,這不是送死嘛!”

    連萬老這個萬年腦子不轉彎的理工宅,都連連擺手,近乎哀求。

    “阿潔,別做傻事!去不得,真去不得!”

    楚婕給他們遞上水,生怕他們着急噎着了。

    “老爺子,你們誤會了。我不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東方如今的處境,不是我能往裏摻和胡鬧的。”

    白老覺得這孩子腦子也挺清楚的啊,並非不懂得形勢。那怎麼還要去京城呢?

    “阿潔啊,我們明白你的心,你對東方……已經夠了,孩子,已經足夠了!不管你想幹什麼,白白把自己搭進去,沒有意義的。”

    如果努力能有回報的話,誰不想努力一把呢?可是這個荒唐的人間,已經不是能講理的世界了!

    楚婕也怪自己沒講清楚,主要是她還沒想清楚。

    “老爺子,是這樣的。我最近理了理食堂的帳,那啥,你們知道的,我能在裏面分些錢出來。我以前就和家裏的弟妹說過,要想辦法給爹孃治病的。現在孃的病已經看了,好好在膳食上搭配注意,輔以鍛鍊,會慢慢好起來的。

    “只是我爹,傷的是椎骨,以前在公社和縣城裏看過,都說這輩子都這樣了。我以前也只想給他買輛輪椅坐着,不要被困在家裏就成。現在想想,如果經濟上不算過於拮据,其實不必這樣輕易就放棄。”

    她說的有點慢,組織語言的同時,其實在釐清思路,把腦子裏模糊的計劃變得清晰。

    “我想帶着我爹去找權威的大夫看看,到底還有沒有改善的希望。”

    老爺子們面面相覷,再也想不到她會提出這麼個想法來。

    難道要說反對她去嗎?她是個孝順的媳婦,要帶着自家的公公去看病。走到哪裏這道理都說得過去。

    而他們知道,給安大有看病雖然是真,但也是表面。更深的原因,還是她放不下紀東方,她想要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什麼都不能做。

    “阿潔啊,阿潔……”

    老爺子們是真的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這個所謂的“農村婦女”,她從來都有神來之筆。萬一成了呢?萬一呢?

    楚婕就笑起來,竟有了些暢快的意味:是啊,萬一呢!哪怕我最終什麼都不能做,至少我向你多走近了一步。

    她做好了決定,就不再胡思亂想了。她站起來,豎起手指頭。

    “兩件事。第一件,我想請老爺子們幫忙,把你們知道的所有相關信息和相關的人都告訴我。甭管有用沒用,我知道的越多越好;

    第二件,我後天或大後天就會離開安家村,在那之前,你們把各自的平反申訴材料寫好,簽上名字。”

    面面相覷,沒有反應,沒有動作。

    “別看紀老爺子如今的遭遇,可是你們要知道,從幾年前開始,就有人陸陸續續被平反,回到他們的工作崗位上。老爺子們,說不定哪天就輪到你們呢?寫份材料而已,並不損失什麼。萬一成了……”

    多的她也沒必要多說,就她看來,秦老和紀老身份敏感,可白老和萬老,他們都是學術人才,並沒有別的牽扯,希望是有的。

    “寫材料你們比我擅長,記得一點:這不是反思材料,是申訴。沒有問題,雖然被人說有問題,但您相信國家和組織,依然在思想進步和昇華,依然想要把有限的人生奉獻到無限的建設事業中去。”

    他們寫了無數的檢查,無數的認罪書,但申訴是頭回寫。沒關係,要的就是這熱騰騰的真情實感。

    老爺子們不敢過於激動,先把心裏要沸騰起來的期盼壓下去,把藏得深深的錢拿出來。

    “你拿着花用。”

    楚婕沒接錢:“我有辦法弄來錢,你們拿着傍身。萬一有個什麼事,也好有個週轉。”

    老爺子們不肯,非要她拿上:“唉,你妹子今日結婚,我們昨天晚上還商量來着,要不要給上點禮錢。可想着,你們最好還是不要和我們扯上干係,就……”

    楚婕轉頭就從裏面拿出了一部分,找紅紙包起來,直接交給了徐良才。

    “這是老爺子們賀你結婚的。”

    徐良才愣住,好半響,接過來,對楚婕道:“我爸帶了瓶好酒來,我晚上整幾個菜,一起給老爺子送過去。”

    楚婕揹着手走了:這麼一頓酒菜說來不算什麼,可希望能給老爺子們帶去一點點慰藉吧——並不是所有人都對他們避如蛇蠍的。

    把客人都送走了,安秀萍就從新房裏出來,幫着清理廚房這片狼藉的戰場。

    楚婕看着她喝了點酒紅撲撲的臉蛋,端詳得她臉更加紅了,才笑眯眯地點點頭:“哎呀,我們家徐姑爺眼光真好,一眼就相中了十里八鄉最好看最能幹的姑娘!”

    安秀萍被她打趣得臉更紅了,嬌嗔地喊了聲“大嫂”,覺得大嫂真是太壞啦!

    徐母在旁邊聽着了,也來湊趣:“他大嫂說的是,我兒子別的不算好,眼光是頂尖的!”

    既捧了媳婦又誇了兒子,徐母和楚婕對彼此的說話藝術都很欣賞的。

    徐母誇完了,又來奪安秀萍手裏的掃帚:“你今兒是新娘子,快去歇着去!這裏有我們呢,哪裏要你來幹。”

    安秀萍不好爭,只好把掃帚放了。但她好像今天格外地依戀大嫂,有點捨不得離開她左右。

    “媽,”對着徐母喊出聲媽來,新娘子羞得臉都擡不起來了,“我就在這裏坐着,陪大嫂說說話。”

    徐母被她這句“媽”喊得喜出望外,哪裏有不肯的!上天都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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