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後,對紀家父子不帶楚婕和小崽子們回京城這件事最不安的,莫過於安大有夫婦了。

    紀家父子一起去找了安大有夫婦,用他們所有的誠意安撫他們。

    青松瞅着他楚姨,這人正忙着燻烤兔子,好叫紀家父子帶到京城喫呢。

    “楚姨,你真的不擔心嗎?”

    楚婕翻着流油的兔肉,頭也沒擡:“擔心什麼?”

    青松噎了噎,你說呢?村裏早就有流言的,都覺着紀家父子要是翻身了,保準第一時間把楚婕和小崽子們丟下了。

    結果現在還真是這樣,紀家父子倒是回到京城去了,誰知道他們以後還認不認這門親事?真要復職瞭然後扭頭不認,楚婕也就是個平民百姓,一個村婦而已,能拿他們怎麼樣呢?

    楚婕揚揚眉,覺得青松小同志,你不像是這樣的人啊!你對你紀叔和紀爺爺這麼沒信心的嗎?

    青松有點惱羞成怒,他當然信紀叔和紀爺爺!可……可……可他心裏不是更擔心楚婕嗎?

    楚婕小心地抽走一根柴火,這火太大了,別一會兒把我的小兔兔給烤焦了。

    “我不擔心啊,一點也不。”

    青松心裏一陣感動,原來楚姨這麼相信紀叔的嗎?大概這就是傳說中的的愛情吧……

    “我有什麼好擔心的,我要麼不愛人,愛就沒有保留信任他。如果最後證明他不值得我的信任,難道就證明我眼瞎嗎?不啊,證明他不配得,他沒有勇氣承受真正的愛情,沒有信心去經營真正的幸福。那是他的問題,不是我的。我全心愛過,全心付出過,這個過程裏,我也很快樂,這不就夠了嗎?離開他我會死嗎?不會;沒有他我就沒法過得好嗎?不會;從此以後我就再也不相信愛情、不敢去愛人嗎?不會。”

    青松只覺得震撼,原來愛情是這樣嗎?

    “青松小同志,我們需要愛情,並不是需要一個人給我們依靠,無論到了什麼時候,只要我們還能依靠自己,就無所謂被不被人拋棄。唯一真正能拋棄你的,只有你自己。”

    青松是帶着被重塑的三觀離開的,走到竈房門口,正見着他紀叔,他不由自主地,有句話就脫口而出。

    “你要是拋棄了楚姨,以後估計不會幸福的。”

    紀叔:……

    被青松“詛咒”過的紀東方進來接手了楚婕手裏的活計,有點幽怨地轉頭看他媳婦兒。

    “你要是拋棄了我,以後估計不會幸福的。”

    楚婕笑得打跌,那天晚上不是斬釘截鐵說了嗎,壓根就不擔心我拋棄你的,你這是鬧哪樣啦!

    她俯身吧唧就親了紀東方一口:“不怕不怕,咱不是那庸俗的人,咱不說那什麼拋棄不拋棄的。”

    紀東方拼命點頭,就是就是!咱們情比金堅,拋棄什麼的,根本就不存在好不好!有那時間,還不如想些正經的。

    等到楚婕被他帶到了仙人洞,被他擁在懷裏望着遠處的羣山和豔陽,她實在忍不住,手往下,找着了紀東方腰間的癢癢肉擰了擰。

    “這就是你說的正經事?”

    “是啊,和你到仙人洞來,再看一次風景,和你說說沒有意義的胡話,這還不夠正經嗎?”

    楚婕張張口,能說她華麗麗的地想歪了嗎?上次在仙人洞這樣那樣的,她還以爲,以爲……

    紀東方低下頭,看她的眼神也有點不對勁了:“媳婦兒,你以爲我要帶你到這兒來幹嘛的?”

    楚婕扭過頭不答,我沒以爲,我就是個從來不胡思亂想的好孩子,我腦子裏從來都不裝帶顏色的廢料。

    紀東方低低笑了起來,胸腔微微震動,像是有小小的石子敲擊在楚婕的背上,將她的背變成了倒影海市蜃樓的湖面,共鳴起一片美不勝收的漣漪。

    楚婕的心像是被什麼抓了一下,長出了調皮的小觸手,在空氣裏舞動着,叫囂着五顏六色的念頭。

    紀東方從後擁抱着她,下巴擱在她的頭頂,懶懶的不去發現她心裏尖叫的小惡魔們。

    “你還記得嗎,之前紀南方來找過我的,他希望我跟他去京城,做他的左膀右臂。那時候爸擔心我一輩子都只能在安家村做一個狗崽子,希望我能跟着離開。可我那時候什麼都沒法想,城市有多好,回去了我能如何解脫,所有的這些,我都沒有能力去想。”

    他滿腦子都是什麼呢?是楚婕。是她落水後被他救醒,被污偷漢子後嚴詞反駁,對他鄭重其事鞠躬的樣子;

    是她爲了投機倒把大半夜跑到秀峯山上裝土,遇上他後,在月光下嚴陣以待銳利着一雙眼睛的樣子;

    是她踏着露水,披着霞光,眯着眼審視他,用祕密鎮壓祕密的樣子……

    他腦子裏好像有一個聲音,告訴他如果走了,就再也不能看到這個人了。前程,自由,尊嚴,希望,他都可以有,只要他願意放棄這個人,放棄心裏所有見不得人的念想。

    “所以你回來了?”

    紀東方微微一笑,低頭吻吻她的髮絲:“所以我回來了。”

    楚婕轉身,環住了他的脖子,仰頭看他的眼眸:“所以你還會回來的。”

    “所以我還會回來的。”

    楚婕笑意更深了,將自己掛到他身上,扭來扭去地就是不肯下來,愛人同志啊,他的心裏到底是有多少不安呢?明明需要留在原地的是她,可偏偏是他,像是要被趕出家門的流浪狗,沒來由地叫人覺着愛憐。

    這一天,在仙人洞裏,兩個人當然什麼都沒有做,紀東方也不是爲了這個來的。世界那麼大,在那個世界裏,他們是誰的兒子,是誰的母親,是誰的朋友。

    唯有在這裏,他們只是楚婕和紀東方,只和彼此有關。

    但回到家裏,紀東方卻纏住了她不放,即將離別,誰都不知道何日重逢,有那麼多的不捨和愛戀,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派遣一些些內心的焦慮,以及排山倒海的佔有慾。

    在這一天,紀東方從未有一刻這般清醒:他要用盡一切力氣,去做能掌握自己命運的人。今後,無論是什麼理由,無論有什麼困難,他要能夠光明正大地把妻兒帶在身邊,護在身後。

    再沒有什麼能把他們分開,再也不會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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