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安大有夫婦不在意安建國在外頭是不是掙了錢,他們如今關心的只有一件事:安建國的終身大事。

    既然已經和趙彩花離婚了,也沒有再回頭的餘地。那就向前看,再相看個好的媳婦回來。

    李芹是這麼同楚婕說的:“別人在他這個年紀,孩子都快要上學了。只他一個人,沒媳婦沒孩子的,這日子過起來,我心裏慌呀!我就怕哪一天我和你爹閉眼了,建國還什麼着落都沒有。這就是到了那頭,心都放不下。”

    楚婕一邊斟酌着翻譯的字句,一邊嗯嗯啊啊地胡亂應承着。

    李芹是真急呀,見此上前來拍拍她肩膀:“你先不忙,陪娘說說這事。”

    楚婕只能把筆放下了,掉轉頭認真答應了:“你說。”

    李芹有些猶豫不好開口的樣子,對着楚婕的認真臉,坑次坑次了半天,這才問出來一句話。

    “你……你幫着建國尋摸尋摸?”

    楚婕張張口,這話是真不好接。人家安建國吃了一回婚姻的虧,說不定還沒把自個兒的人生觀、婚姻觀捋清楚呢,真沒必要急慌慌、懵懵懂懂再步入下一段婚姻。再說了……

    “娘,我也就認識就這麼幾個人,一隻手指頭都數得過來的。可到哪裏尋摸合適的去?”

    李芹抿抿嘴,小心翼翼看了她,又是坑次了一回,問出另一個送命題。

    “你是不是生孃的氣啊?”

    哈?這話從何說起啊?

    李芹說起來也是一臉的後悔,她心裏是真的把楚婕當自個兒閨女,對自己耳根子軟的毛病又是門清。

    “……那時候建國說親,那些人胡說八道的,娘這腦子,不知道咋的,一心只想着叫建國趕快娶上媳婦了,你說的那些話現在想想,哪句不是替建國着想呢?偏偏我聽不進去,那陣子也叫你受了不少委屈……”

    楚婕其實都忘了這事,安建國最開始說親那會兒,村裏正在流傳她和安建國的“緋聞”。連那些媒婆都跑到李芹面前嘀咕,一副試探真假虛實的模樣兒。

    李芹呢,又是滿腦子只想叫安建國趕快成了家,難免受到點影響。整得楚婕挺寒心的,在安建國和趙彩花的婚事上,一直都是佛系態度,沒敢多給意見。

    現在李芹提起來,楚婕都笑了。

    “什麼呀,早過去的事情了,我心眼子沒那麼小。娘,”她拉着李芹坐到炕上,找了包米花糖塞老太太手裏,“不是我不給建國上心這事,主要吧,這種事情看緣分,也看建國他的心態,真急不來。你和我一頓操作猛如虎,回頭建國一句‘我不想結婚’,那咋整?你得先和建國談,問問他是什麼想法兒。”

    李芹雖然不太明白“一頓操作猛如虎”是什麼意思,可一聽安建國有可能“不想結婚”,米花糖在手裏都被捏碎了。

    “你可別嚇娘,那……那難道離婚了,就打一輩子光棍不成?”

    得,這一聽,就是壓根沒和安建國溝通過的節奏。當然,也怪不得她,父母嘛,在他們的老觀念裏,離婚後再娶,這不是心急火燎的事嗎?

    可安建國已經不是在地裏刨食、理所當然過“放羊——娶妻生子——孩子長大放羊——再娶妻生子”日子的人了。他看過了外頭的廣闊世界,也親身投入過靠打破規則掙錢的冒險中,他已經不是安大有夫婦熟悉的那個老實孩子安建國了。

    果然,李芹去尋安建國說婚事的時候,安建國整個人都是拒絕的。

    “娘,我不急。現在不還在上學呢嗎?就算娶了媳婦,也不能在一塊兒好好過日子。我就想趁着這幾年學點東西,娶媳婦的事,看緣分吧。”

    李芹都傻眼了,怎麼還真給阿婕說着了呢?

    “建國啊,你可別因爲彩花的事兒就灰心喪氣了。這世上好女人多着,你現在條件不差,咱們慢慢尋,總能尋到個合適的。”

    可別一賭氣,媳婦都不想要了,那可行?

    安建國哭笑不得:“真不是你想那樣。我也不是三歲孩子,還能跌了一跤就不敢再爬起來走路了?再說了,和……和趙彩花的事情,是我自己想好了一心要離的,又不是被人拋棄了什麼的。真的,心裏一點陰影都沒有。”

    李芹纔不信呢,自家的孩子自家清楚,他就不是個沒良心的。

    “建國啊,你也別糊弄娘。娘跟你說掏心窩子的話,娘這些天兒,想過來想過去,我這日子,過得比誰都好。秀萍嫁得好,她自己爭氣;你阿姐雖然嫁出去了,可把我當孃家走着,對我從來沒有半點不周到的地方;孩子們個個都活潑聰明,又孝敬我跟你爹;連小紀,他回回往家裏寫信寄東西,從來沒有把我跟你爹落下的……”

    安建國聽着他娘絮叨,還真是,安大有夫婦現在過的日子,在安家村真算得上數一數二的順心。

    “你爹現在自個兒編框子啥的,逢上集日,拿去賣了,你阿姐從來不要一分,都叫我們自己收着,現在也存了不少;還有你娘我,你阿姐讓我做鹹蛋,她給找了門路賣出去,一天天的都有進項……”

    安建國慢慢地就坐直了,快了快了,他娘快要進入正題了。

    “……你瞧瞧,現在家裏可不是樣樣都好?我跟你爹有時候說起來,這心裏又是暢快,又是害怕。”

    “日子好過了,那不是要高興的事情?害怕什麼?”

    李芹嘆口氣:“你不懂。這人吶,福氣都在命裏寫着呢。我跟你爹經常尋思,看我們這輩子過的,也不像是有大福氣的人。如今過的日子,就像是偷來的。就怕一不小心,怕是要還回去。”

    安建國頭皮發麻,連忙呸呸幾聲,也叫他娘趕緊呸一口。

    “胡思亂想什麼呢?難道還不興人轉運?你和我爹這叫有後福。”

    盼當然是這麼期盼的,可他們過了一輩子,其實最明白的莫過於人生無常了。

    “我們苦喫過了,福也享過了,就是這麼去了,也不怨老天爺什麼。就是吧,我們怕啊,怕看不到你有兒有女,你沒個着落,我們的心,一天天都沒在原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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