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安平老老實實把他的覺悟同老母親交代了,安生這才恍然大悟:

    是哦!哥哥還是個孩子呢!以前我們學游泳的時候,爸爸還有姑父就跟我們說過啦,說就連那鳧水的好手,也有送了命在江河湖海的。尋常的成年人進到水裏救人,那也有被拖着一起淹死的危險。

    就哥哥這小身板兒,他倒是真心實意要救人,可……可要不是兵叔叔們來得及時,不就陪着那團團小姑娘一塊兒淹……淹死了嗎?

    這一想明白不要緊,我們的小安生簡直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高高舉起了手,瞬間就理解了姐姐當時扇平狗巴掌的心情。

    可他也就是舉着,瞪着哥哥又悔恨又難過又糾結的小臉,舉了好久,哥哥還沒哭呢,他“哇”地一聲,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嗚嗚嗚嗚,平狗最討厭了!平狗比我還傻,我不要平狗做我哥哥了,以後不叫他哥哥了!討厭平狗,討厭平狗!”

    平狗也是喉嚨一哽,眼淚成串成串往下掉,他也算是鬼門關裏闖過一回了,能不後怕嗎?

    真的,他只要想想萬一自個兒沒了,娘要怎麼過,姐姐怎麼過,生狗怎麼過,老家裏爺奶怎麼過,他就悲從中來,從丹田牽扯上來悲愴和疼痛,才張嘴要哭出一聲,胃先做了亂,“哇”地吐了一地的穢物。

    楚婕和紀東方本來坐着,並不打算安撫的。

    孩子赤子之心,勇敢善良,這是好事。可總要他多學些好歹,知道這世上有多少危險艱難,不然有勇無謀、沒點自知之明和臨危應變,以後就沒今天的好運氣了。

    所以,他們是想叫孩子們去哭一哭的,記住這會兒的後怕,記住這會兒的難受。

    誰想到竟是這麼個情形呢?

    平狗這頭張嘴一吐,紀東方本能就伸手過來,抱住了大蛾子的肩膀,將他攬過去抱在懷裏,楚婕也下意識手撫住了他的肚子,感受到了裏頭一陣劇烈的痙攣。

    然後,又是一陣狂飆式的嘔吐,穢物噴在紀東方褲子上、楚婕衣裳上,嚇得安寧寧和安生動都不會動了,腦子裏齊齊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平狗,平狗會不會死?

    做爹孃的壓根就沒餘力去想這些有的沒的,紀東方直接起身把安平抱起來。

    “去醫院。”

    楚婕亦步亦趨跟上了,安寧寧和安生緊跟在後頭,又被楚婕轉身來吩咐不許跟了去。

    “劉奶奶也在家裏,你們跟着奶奶,別亂跑。”

    安生不肯,安寧寧噙着眼淚,把弟弟拉住了:“娘,你放心。”

    劉阿姨也嚇壞了,本來人家教子,她是避在廚房沒有出來的,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她心臟也跟着砰砰砰亂跳,方寸盡失。

    楚婕也管不得那麼多了,和紀東方快步出門,大院裏只有小小的醫務室,遠不如醫院來得靠譜。

    可醫院離這裏兩條街,跑過去安平就太受罪了。

    紀東方決定快得很:“我抱着平狗,你去汽車班借車,我們在大門崗哨那會和。”

    楚婕腳步不停去了,也是幸好她前世旅行養成了好習慣,每到一地必要先了解狀況,不然兩眼一抹黑,汽車班倒是在哪兒呢?

    她刮出一陣風到汽車班外頭,正巧了,那送團團小姑娘上醫院去的車纔回來,正停在小操場上,那司機還沒下車呢!

    楚婕直接就拉開了副駕駛的門跳上去,拉住了司機:“同志,還得辛苦你再跑一趟。我兒子,就剛纔救小姑娘那小男孩,這會兒一直吐,得去醫院看看。”

    司機還嚇一跳呢,就差沒喊警戒了,楚婕這麼一說,他也急了,都顧不上跟班裏報備,對着窗外喊了聲“我再去趟醫院”,點火發動倒擋加油,利索得很。

    楚婕感激得不行:“謝謝謝謝,孩子叫他爸爸抱着,這會兒往大門去了,咱們到那會和就行。”

    司機應了,油門輕點,開得又快又穩。

    剛在路上他就聽說了,紀老爺子家裏新來的孫子孫女可都是一等一的好孩子。

    大的那個孫子,才八歲還是九歲?這深秋天氣,見着小姑娘落水,好傢伙,他就敢往裏跳救人。雖然自己也淹得差點沒了命,可要不是他之前拼了命帶着團團小姑娘撲騰那幾下,那小姑娘只怕神仙也難救了;

    那孫女也是個了不得的,沒見發生了這意外,團團家那個大姐姐只會癱軟在地,什麼都指望不上嗎?人安寧寧就能撿起杆子去救援。戰友們到的時候,見着安寧寧坐在那地上的姿勢就知道:小姑娘死命蹬着岸邊的姿勢借力呢,要不然,怎麼可能把兩個人拉到近湖岸的地方?怎麼撐得住他們去救?要不是安平喝多了湖水脫力了,戰友們可能也就能起到把人從湖裏提上來的作用;

    還有那最小的娃娃,一雙小短腿,跟安了風火輪似的,嗓門還大,扯着喉嚨喊“救命”那聲勢,真真入伍的好料子。關鍵人說話清楚得很,兩句話就把情況說明白了,催着戰友們第一時間救援。

    兵叔叔們對小崽子們印象着實好,他們都是羣最熱血單純的人,肚子裏沒別的彎彎繞繞,見着有本事有俠義心腸的人,他們天然就喜歡,就有親近感。

    因此,司機把一家三口送到醫院去了後,他也不急着回,而是鎖了車跟着一塊下去了。

    “你們等一下,我去給辦手續。”

    爲什麼呢?這年頭最崇敬軍人,光看他身上這套衣裳,辦什麼都快得很。

    很快就給安排上了醫生,司機還陪着看醫生給診斷。

    安平小同志已經吐了一路,這會兒已經吐不出什麼來了,乾嘔着,懨懨靠在紀東方懷裏,臉色寡白。

    醫生問了情況,給做了初步檢查,道:“可能是吞了什麼進去造成的病毒性刺激,也可能是精神高度緊張造成痙攣反胃。先做個化驗,具體查一查。”

    安平小臉好像一下子瘦了幾層肉,眼底掛着幾滴淚珠兒,還記得嫌棄自己一身的糟污。

    “先……先脫衣,”小傢伙說着又想吐,這回倒是噁心的,“還有爸爸,嗚嗚嗚嗚,我把爸爸身上吐得太……”

    他乾嘔幾聲:“太髒了……爸爸,對不起……”

    在場的大人們:……生命誠可貴,潔癖價更高,秀,天秀,太優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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