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憑什麼去踩一腳油門呢?就讓這輛車原地爆炸好了!

    當年遠東被逼得失去了生的希望,跳樓重傷,送到這間手術室搶救時,以雲醫生的醫術是可以把遠東救回來的。

    可他們把他扯到手術室門外,用他來給雲醫生製造壓力,擾亂雲醫生的心神;也讓他只能無助地眼睜睜看着唯一的兒子,在手術檯上一點點流失了生命的氣息,一點點變得冰涼。

    他爲什麼要拿起手術刀去救這個陌生的年輕人?他不救,他不會救的,他不想救……

    時間一點點流逝,手術室裏還在僵持着。

    老莫醫生動也不動,其餘醫生和護士彼此交換着憂心忡忡的眼神:院長對他們早有交代,用不着他們去勸解老莫醫生,他們只能等,被動消極地等。

    那時的手術室,就像一座巨大的墓室。紀東方還沒有死去,但唯一能給他主刀的醫生拒絕拿起手術刀,這本身已經宣告了他的死亡。

    手術室外,楚婕跪坐在地上抱着安平,在心裏的某個角落,她是在跪拜滿天神佛,祈求他們的垂憐。

    這種等待的焦灼真是世界上最殘酷的懲罰。她度秒如年,每一點風吹草動都能把她拉入天堂或者地獄。

    安平也沉默地守着她,用自己的小身體給老母親提供一點溫度。

    他小小的心靈裏甚至向他過世的父親做了祈求:請求天上的安定邦能夠幫一幫紀叔叔:他對我們很好的人,也是會對娘很好很好的人。

    “老莫醫生拿起手術刀了!現在正在給紀東方做手術!”

    楚婕當時如同溺水的人突然被托出水面,狠狠抽進去一口空氣。

    她這一生,又有了光。

    隔着數年的時光,紀東方也狠狠抽了口氣,靈魂歸位落到實處:“莫叔叔,謝謝您。”

    他誠心誠意感恩,不止爲了老莫醫生出手救了他的命,他更感謝的,是他救了他的命,讓他有機會和楚婕組成一個家,讓那個從幾十年後逆流而來的靈魂,有所迴應。

    明明他沒有勸老莫醫生什麼懸壺濟世的大義,但那天兩個原本陌生的人相對酩酊大醉,老莫第二日從他侷促的硬板牀上醒來時,在從破損的窗戶刺進眼睛的陽光中,似乎看到莫遠東的笑臉。

    那天他去了醫院,坐在手術室外面的等候區,就看着醫生從手術室裏出來,對着家屬說出好消息時,家屬們的臉。

    那是從黑暗裏等待了千年,終於照進第一縷陽光的臉。

    他看了一天,終於站起來離開的時候,正對上院長的臉——他看了那些家屬多久,院長就看了他多久。

    “我只看診和做手術。”其它的會議、集體生活,都不要找我。

    院長喜出望外,又是想笑,又是眼眶狠狠熱了:“好。”

    “不帶學生。”

    院長沒痛快答應,知道他有心結,可解開了一個,解開旁的還晚嗎?

    就這樣,老莫重新回到醫院做了外科醫生,成了醫院有名的“怪人”——

    見誰都不愛笑,板着臉像每個人都欠了他錢,誰要多找他囉嗦幾句,他也不說話,只拿眼睛深深看你一眼,叫你遍體都是涼氣。回頭上了手術檯。從你下刀的角度到手術結的打法,能找茬找得你懷疑人生。

    偏偏人家說的還都是對的,大觸就是大觸,卑微的人類只能頂禮膜拜。

    紀東方上門送兔子的時候,老莫正從手術室出來,病人的情形不太好,做完了手術還需要持續觀察。

    所以他的臉格外陰了幾分,對紀東方送來的兔子也沒了好感。

    “你媳婦兒不是來京城了嗎?”

    紀東方聞絃音知雅意:“是來了,說要來拜訪您來着。我想着您常在手術檯上,未必有空。今兒來也是想問問您哪天方便,上家裏喫頓便飯。”

    別說,老莫還真想去。

    他頭幾年有一頓沒一頓,回京城後也只能喫個食堂,早就忘了家常飯菜是什麼味道。

    如今想想,楚婕求他救紀東方討好他時,給做的那些飯菜是真好喫呀。

    心是動了,可再翻翻手術安排,老莫醫生生起了悶氣:哪裏抽得出時間呢?折騰了這些年,人才嚴重斷層,醫院是把他當牲口來使的。

    “等有時間了我通知你。”

    老莫是真的不客氣,他也這個年紀了,經歷了這許多事情,跟他打交道的是些什麼人,一切都心裏有數。

    紀東方回去了跟楚婕一說,楚婕先不太好意思。

    “也是我沒想周到,老莫醫生也沒個家累,他拿了兔子最多也只能到別人家裏搭夥,給他送這些,還不如給他做頓飯來的實惠。”

    她是信奉想到就做到的,誰也不知道人生會發生什麼意外,你想對別人好,拖延做什麼?

    於是第二天買了菜,整了頓豐盛的大餐,都用飯盒裝了,打發紀東方給老莫醫生送去。

    紀東方也是細心,到了醫院飯菜已經涼了,他又借了食堂的鍋蒸了蒸,這纔給送到老莫的辦公室去。

    也是正巧了,出來的時候,在醫院大堂正遇上一家人,簇擁着一個十歲出頭的男孩子聲勢浩大。

    一個穿着幹部裝的中年男子皺着眉頭,帶着威壓質問護士:“辦個手續,怎麼這麼慢!”

    紀東方淡淡掃了他們一眼,移開目光正要出去,卻被那家人發現了,中年男子揚聲叫住了他。

    “東方!”

    紀東方心湖裏沒有漾起一絲波紋,置若罔聞地直接出了醫院,走了。

    倒是那家人追着護士打聽:紀東方上醫院來是做什麼?可是他家裏有誰生了病?

    哪裏打聽得出什麼來呢?

    紀東方回去也沒提起過這個小插曲,本來嘛,無關緊要的人有什麼值得提呢?

    結果沒幾天,紀南方上家裏喫飯的時候,趁着老爺子飯後進了書房,他卻把這件事狀似無意地拿出來說了。

    “三舅說前幾天壯壯摔斷手,他們送他上醫院的時候遇見你了。”

    他說着,小心翼翼觀察着東方的表情:總要探探風向纔好把那句“怎麼舅舅叫你都不理”質問出口不是?

    《穿越七零當家記黑木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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