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阿婕的弟弟,在老家荊省那邊唸書呢。孩子們也有大半年沒見了,心裏想得慌。”

    方駒也沒多想,信口笑道:“原來嫂子那邊習俗是喊舅舅做叔呀,這一地跟一地的習俗就是不一樣,我剛插隊那地兒,對着叔,也管叫“爹”,不過前面加個排行。家裏叔伯兄弟多的,人家孩子一張口從大爹喊到七爹八爹,聽着都覺得可樂。”

    紀東方看了寧寧和安平一眼,摸摸安平的小腦袋,又攬了安寧寧的肩。

    “是也不是,從關係論,建國雖然也可以算作孩子們的舅舅,但他其實是他們的親二叔。”

    四人組就有些不好接話,和他們擠在一起的展凌雲覺得有些好笑。衝安寧寧揚揚下巴:“你這幾個叔伯都懵了,你跟他們說說是怎麼回事。”

    董萬星覺得有些不好:她還是孩子呢,你要她說這些幹什麼?小小的年紀,想到父親不在了,心裏該多難過呢?

    可她又看看紀東方,紀二哥對此並沒有阻攔的意思;而平素最機靈的安平臉上也沒什麼異樣的表情。

    她就沒有開口,安寧寧也很坦然。

    “我們爹不在了,二叔是爹的弟弟,對我們很好很好的,經常把自己的口糧省下來給我們喫。後來娘和爸爸結婚,二叔說他以後就是孃的親弟弟了。”

    安平在旁邊點頭補充:“二叔也很喜歡爸爸的,不管有什麼事情都喜歡和爸爸商量。”

    信息量還挺大。好在四人組都是學霸中的學霸,理解起來並不困難。

    萬雲濤第一個把安平抱起來:“我看最喜歡爸爸的是你們,是不是呀?”

    安平一本正經地搖頭:“不是。”

    老哥給愣住了,怎麼和想象中的不一樣?難道安平並不喜歡紀東方這個後爸?

    就聽安平嘆口氣,有點不情願地承認:“最喜歡爸爸的是娘啦。”

    四人組大笑,對着拍完照片回來的楚婕樂不可支。楚婕疑惑地看紀東方,又看看寧寧和平狗,心說最愛坑爹孃的安生不是就跟在我身邊嗎?這也沒機會出幺蛾子呀。

    等到董萬星抿着嘴跟她說了來龍去脈,厚臉皮的楚婕都沒有羞澀和臉紅的,覺得我大蛾子說得對!

    “本來啊,我們小紀同志長得好性情佳能掙錢還顧家,頭腦學識一等一,我都挑不出缺點來。這樣的愛人我要不喜歡,怕是要被別的小姑娘們打死吧?”得到了卻不珍惜什麼的,着實可恨得緊。

    四人組逐漸失去臉上的笑容,人家說的還真沒半點毛病。一時萬雲濤好想念家裏的媳婦兒,三名單身漢覺着自己也挺優秀,怎麼就沒個人識貨呢?

    萬雲濤掌握的情報還不少:“方駒你家裏是不是給安排相看呢?”

    方駒:……傷心淚流。

    他倒不是單身主義,已經到了需要革命伴侶的年紀,要真有合適的,怎麼會拒絕相親呢?

    可是吧,他祖母,也就是家裏的老太太固執得很,就喜歡一類孫媳婦人選:胸大屁股圓,能生,其它沒要求。

    他媽又是個對老太太百依百順的,挑人的時候就照着這標準來,拎着他去見的都是臉若銀盤屁股如磨盤的,倒不是他歧視人家的身材,但……但他這不是還有點浪漫主義情懷嗎?他憧憬的愛情是花前月下夜半私語,結果一看着大屁股就覺着身上揹負了繁衍生息的重任,什麼旖旎的心思都沒了。

    他是同方母嚴正抗議過啦,只是方母堅決不爲他忤逆老太太,唯一能做的只有出主意:“華大那麼多優秀的青年女學生,你自己去追求嘛,兩情相悅難分難捨回來,老太太總不會拆散鴛鴦吧?”

    方老太太還真不會,老人家可愛聽戲了,都七十多了,聽着戲裏的纏綿悱惻愛恨交織,老太太還會流幾行熱淚呢。

    方駒悲從中來,握緊了紀東方同志的手:“東方同學,你家裏有和你同樣優秀的妹妹嗎?”

    楚婕頓時發出無腦嗑CP的淫笑,被紀東方奉送了一個“等着瞧”的眼神。她只能拼命屏蔽腦子裏自動冒出來的十萬字同人文,找回了紀東方愛人的自覺。

    她把紀東方的手用力搶回來抱在自己懷裏,對方駒怒目以對:“說事就說事,不許佔我們家小紀同志的便宜!”

    又珍惜地在紀東方被握過的手上擦了幾把,將“別人”留下的氣息擦掉了,只許留下自己的痕跡:“小紀不氣不氣,以後誰再佔你便宜,不要忍着,要回來告訴我,我替你做主。”

    四人組又是大樂,方駒指着安平笑得岔了氣:“我算是明白你的話了。”你娘確實是最愛你爸爸的,哈哈哈。

    一路有說有笑的,到了第二日,總算是抵達了目的地。大人們都累着了,也只有小崽子們精神抖擻着,擎等着看展伯伯生活了十年、有無數天材地寶的熱土。

    落地是三省中最大的省會城市,從前這裏有侵略者佔領,留下了租界建築,後來收復回來,大力發展工業,蓋了許多的工廠,天南海北的工人前來參加生產建設,城市是相當熱鬧的。

    楚婕出了火車站,第一時間看左右兩邊的招待所。她也不知是爲什麼,可能是因爲前世的時候,在網上看了許多故事,說十多年以後,因着工廠倒閉破產,工人下崗,許多家庭經歷了外人永遠無法想象的痛苦:有因爲給孩子買不起運動鞋跳下陽臺的;有丈夫騎着自行車送妻子去出賣身體尊嚴的;有搶錢的和被搶的相互磕頭,只求對方弄死自己的……

    她回憶起曾經看到講述,文字傳遞不出其中無邊絕望的萬一。

    她不由自主地握緊紀東方的手,目光從眼前的人羣裏逡巡而過:會是他嗎?那個意氣風發的小夥子?十餘年之後,他步入中年,上有老下有小,失去了賴以爲生的工作,支撐着搖搖欲墜的家庭,無數次想着一了百了?

    會是她嗎?那個扎着羊角辮的小姑娘?十幾年後,她說不定成了別人的妻別人的母親,連生存都是問題,她還會有此刻的笑容嗎?她會把自己放低到哪一步呢?塵埃只怕都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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