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建國覺得自己簡直是豁了出去。不再隱瞞，不再考慮後果。他覺得喝下去的酒全變成了勇氣，從未有過的勇氣。但他不知道的是，他自己的臉也跟董理的臉一樣紅。</p>
董理看着肖建國的臉，看着他的眼睛，聽着他遲到了二十多年的表白，內心百感交集。</p>
“謝謝。”董理說，她加重了語氣，重複道：“謝謝。謝謝。”</p>
重要的話要說三遍。謝謝，謝謝，謝謝。董理在心裏說，謝謝你關注我，謝謝你喜歡我，謝謝你這麼多年還記得我。</p>
肖建國剛想說話，那個白淨的服務員又進來了，問還需要加點什麼嗎，眼睛卻往掛在牆上的時鐘看了一眼。這個是一個暗示，時間不早了，飯店也要打烊了。客人們，你們該買單散場了吧。</p>
董理說不需要什麼了，可以買單了。服務員說好的，我馬上去打單出來。</p>
“時間過得真快。不知不覺就到9點了。”董理笑了一下，“一晃就到中年了，我們都是不惑的年齡了。”</p>
肖建國也笑了一下。四十不惑。可到底是對什麼不惑呢，如果四十歲就了悟了人生，那麼以後的歲月還有什麼驚喜和意義呢？</p>
說實話，他比二十歲的時候更加迷惘，也更加期待奇蹟，期待變化，期待打破這一成不變的生活。</p>
“四十不惑？”肖建國問，“真的嗎？”</p>
“真的。對於我來說，到了四十歲，我至少明白了一點，就是能夠接受我們的不完美跟我們攜手同行的人才是我們最應該珍惜的人。”</p>
“嗯。嗯。”肖建國應着。</p>
“人不是完美的，得不到的總是看上去更加美好，遺憾會放大美麗，得到有的時候也意味着失去。”董理哈哈一笑，“我像不像個哲學家？”</p>
“像。你就是個哲學家。”</p>
買了單出來，肖建國說送董理回家。</p>
“你喝了酒又不能開車，送什麼送？”董理拒絕。</p>
“我打車送你回去。”</p>
“幹嘛，是還想聽我的哲學理論呢還是想聽我的謝謝？”</p>
“都想。”肖建國說，“你說什麼都行。”</p>
“你早點回去吧，姚真還在家等着你呢！我也還得回家寫我的小說，我的讀者還等着我的更新呢！”</p>
“姚真？”肖建國說，“喔，原來，你知道。”</p>
“知道啊。你們兩口子也真是夠了，這個有什麼好隱瞞大家的嘛！我跟姚真是好朋友，我非常喜歡她。”</p>
肖建國不說話了。</p>
“現在，你也是我的好朋友了，”董理拍了一下肖建國的胳膊，“藍顏知己。”</p>
肖建國還能說什麼呢？他再說不出什麼來。鼓起勇氣說的那些話，不過是說給自己聽的。初戀也好，暗戀也好，在董理看來，都沒有什麼區別。她要的，是一個懂她的朋友。</p>
肖建國招手幫董理攔了的士，看着她上了車，說到家後記得手機發個信息。</p>
可是明天要怎樣跟姚真說呢。也許不用等到明天，今天晚上姚真就會來追問她。姚真的性子，她還是知道的。</p>
實話實說嗎？說姚真啊，你直覺真準，推理能力也強，我確實就是你老公的暗戀對象，說他高中三年都喜歡着我，但是卻從未主動表白，沒有想到的是今天晚上說了。</p>
哈哈，這樣說，姚真還不得氣死急死啊。</p>
回到家，打開電腦，果然看到讀者在催更新了：作家大大，你忙啥呢，你不知道自己的主要任務是什麼嗎，我們等着下回分解等到花兒也謝了，你倒是快點更新啊！！！</p>
這種催更的信息，每每都能讓董理笑出聲來。這是鞭策，是鼓勵，是激勵她繼續寫下去的動力。有這樣真心喜歡她的讀者，她覺得敲擊鍵盤的時候，力氣都大了許多。</p>
李聞和徐西結婚了，生了孩子，是一個可愛的女兒。就如江鼕鼕一樣可愛。李聞跟着徐西去了另外一個城市生活，結交了另外一羣朋友。生活也是一副牌，時刻在洗。只要你還有改變的慾望，這副牌就會一直洗下去。</p>
順利地寫了4000字上傳，董理舒了一口氣。一看時間，馬上零點了。奇怪的是姚真沒有來電，一條信息都沒有。江鼕鼕還在學習，跟一道數學大題較勁。</p>
“要不要給你弄點宵夜？”董理推開書房門問。高三的孩子，家長催着睡覺沒有意義，她沒有把題做出來，睡也睡不踏實，但是弄點好喫的補充營養還是有必要的。</p>
“謝謝老媽，煮幾個餃子唄，5個就可以。”江鼕鼕說。跟自己老媽，沒有什麼好客氣的。什麼都不要老媽做，她會更着急。</p>
“我也要5個。”江明亮說。他的耳朵倒是好使。</p>
董理煮了20個水餃，弄了油辣椒蘸醬，喊他們出來喫。</p>
“不是說5個嘛！”江鼕鼕說，“這樣子我又得胖了！”</p>
“你喫5個，剩下的我喫！”江明亮說。</p>
“你們一人5個，我10個！”董理說。奇了怪了，今天晚上點了這麼多菜，還喝了酒，可還是覺得肚子空空，餓得慌。</p>
也許是因爲自己說太多話了。也不知道肖建國聽懂沒有。什麼哲學家啊，看多了電視，直接套用就好，現成的臺詞。</p>
“老媽，你也要減肥！再分我幾個唄！”江鼕鼕說。她後悔說只煮5個。她覺得自己可以喫得下50個。那道數學大題終於做了出來，卻耗盡了她全身的力氣，她急需要補一補。</p>
“好。你喫你喫，不夠的話，我再煮。”董理說。看着嚷着要減肥但實際上臉已經小了一圈的女兒，董理很是心疼。江鼕鼕每天晚睡早起，睡眠嚴重不足，這段時間已經瘦了很多。董理很想抱一抱她，就像小時候抱着她一樣。</p>
“鼕鼕，我的給你喫。”江明亮說。“我其實不餓。”</p>
要不要這麼煽情啊！冰箱裏還有餃子，還可以再煮啊，就是不喫餃子，家裏的零食糕點也還有一大堆呢，搞什麼搞！董理想說。</p>
但她只是笑了一下。她不看江明亮的臉。那是一張跟徐西一模一樣的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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