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蛤蟆嘴，眯眯眼，後腦勺上還長了個大肉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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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句流行的話說，這傢伙長得像何首烏的根一初具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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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譚木匠的姨表兄弟賈山雞，兩家關係走得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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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木匠至今還欠他50元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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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賈山雞，是個鷺鷥腿上刮肉，敢和屎殼郎搶糞球的精明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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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山雞在馬路北邊炸油條，一路之隔，他肥老婆一枝花在馬路南邊賣雞蛋，兼帶批發皮蛋，生意很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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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老闆隔路相望，遙相呼應，哪邊忙不過來，便去哪邊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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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口子生意很不錯，那鈔票嘩嘩地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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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中不足的是結婚十來年了，還沒有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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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去了一百多裏遠的天堂縣城大醫院，檢查的結果是一切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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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也吃了很多的偏方，花了不少錢，結果於事無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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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曾經也找過七仙女，七仙女說她只有轉胎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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肚裏有貨才能用，轉換一下性別，肚裏沒貨，無中生有，她也沒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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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們說，“要怪就怪他爹，那麼多的好名字不取，偏偏取個賈山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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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人，是個山**，還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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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賈山雞好心態，真的也罷，假的也罷，名字只不過是個代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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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子女，領養一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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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目標鎖定了譚木匠，那麼多的女子，討一個過來做養女，估計問題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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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窮窩窩來到富窩窩，喫最好的飯，頓頓有油葷，穿最好的衣，沒有一件是打補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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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不見人影的山溝溝來到繁華的飛雲浦，誰不高興的直翻車軲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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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說譚木匠有了第九個孩子，早已動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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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年關生意繁忙，他早去討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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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見了譚木匠在趕集，他滿心歡喜，疾忙走上前去，從背後跟了譚木匠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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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丫的，三表哥，幹啥吶？發財了，掙大錢了，來到家門前也不吱一聲，怕借錢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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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木匠一看是賈山雞，連忙躬了一下腰，賠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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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跟你說話，又見你這個大老闆正在忙活，尋思等一下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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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山雞很是豪爽，“趕到飯食了，走，咱兄弟倆喝兩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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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賈山雞的油條攤上，趁油鍋未涼，賈山雞先來了個油炸花生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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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拿出了一把油炸小魚乾，片刻就有了兩盤下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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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山雞又挾了一碟芥菜絲，切了兩個青皮大蘿蔔，再拿來三五板油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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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桌酒菜便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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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在一個滿是油污的方桌前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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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塑料壺老地瓜燒刀子，兩人喝的熱火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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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回憶小時候去村南頭偷西瓜，被着瓜老頭攆的跑掉了鞋子，又被大黃狗追的跳進了嘎納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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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偷瓜偷棗又去捅馬蜂窟，譚木匠腿拐跑的慢，又被蜇成了豬頭阿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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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山雞不住地感嘆，“這狗日的日子就是快，眼睛一眨，老母雞變鴨，都成了老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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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木匠醉意朦朧，連連附合，“是啊，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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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山雞又大倒苦水，腰包雖鼓，但沒有後人的尷尬和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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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一枝秀商量好了，決定領養一個，不過暫時還沒有物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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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木匠一拍胸脯，“老弟呀，不是哥說你，有話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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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杏子說過，你讓人傳過話，想討要我家小棉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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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句心窩子話，哥高興，哥只知道多個孩子多份福氣，可生出來才知道。
孩子要養，要喫穿，有個頭疼腦熱的要花錢，咳，哥沒本事，早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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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你家也好，條件好不說，以後孩子上學也方便，以後有了出息，我和杏子也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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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山雞頭點的像磕頭蟲，“是啊是啊，女兒是小棉襖，多好啊，暖和，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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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正說着話，馬路對面傳來了一枝秀的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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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山雞，賈山雞，你丫的幹啥吶？又灌驢尿了，耳朵塞驢毛了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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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被屎尿糊住了，看不到這邊忙嗎？快過來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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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路對面，一羣老太太圍住了一枝秀的雞蛋攤，七嘴八舌地討價還價，胳膊亂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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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酒也不喝了，連忙跑過去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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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木匠回家的第二天，家裏來了一對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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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客人就是賈山雞夫婦，雖說長像不佳，但行頭卻絕對上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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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精賈山雞穿着鋥光瓦亮的皮鞋，嶄新的灰色中山裝，上衣兜裏還插了一支英雄牌鋼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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擼起袖子的右手腕上，戴了一塊亮晶晶的手錶，還騎了一輛永久牌自行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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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皮鞋，手錶，自行車，這是這個時期土豪的標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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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觀整個凌雲渡村，沒有一輛自行車，手錶倒是村長大牙子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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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表是他兒子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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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兒子週五四在飛雲浦中學當校長，媳婦是老師，雙職工家庭買塊手錶不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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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那表走着走着，老是罷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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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罷工，大牙子便用手拍兩下，再揚起胳膊掄兩圈，那表才又不情願地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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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時間不太準確，有時天剛亮，手錶顯示己是十二點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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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都無關緊要，反正山裏人沒有時間觀念，戴着當擺設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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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吸引人的還是自行車上吊着的那塊豬肉，厚厚的肥膘，足足有五六斤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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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玩意普通人家過年也沒割這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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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後面的一枝花更有意思，穿着高跟鞋，頭髮燙成了柴草垛，亂七八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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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毛描的又黑又細，像苞谷棒上的兩條葉青蟲在啃食苞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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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嘴脣更有意思，可能走山路不小心跌破了嘴，脣上一片血紅，也不知牙齒磕掉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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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羣小孩子追着看稀奇，喊着，“燙髮頭，捲毛獸，跑到山裏找她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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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舅沒在家，捲毛獸哭的稀哩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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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山雞見了，揮一下手，裝作要打人，小孩子們作鳥獸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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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不多遠，那羣小崽子們又聚攏來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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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洋車的不會騎，屁股磨的沒有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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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來到譚木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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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木匠上菜地刨大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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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屋裏，小八和小七正趴在木桌上喝稀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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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青麥正坐在門檻上給妹妹們捉頭上的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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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小妹妹排成一排，老老實實地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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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山雞夫婦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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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地一聲，賈山雞把豬肉扔在了桌子上，震的桌子抖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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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八正在喝稀飯，嚇的一愣，碗掉在地上，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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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八哇哇地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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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麥連忙抱起小八，青禾吸溜着鼻涕，拖着青稞，兩人一溜煙地上菜地叫他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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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動靜，杏子抱着小九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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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嬰兒，賈山雞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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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欠的錢我不要了，我就要你的這個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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