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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山雞夫婦來領養九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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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一眼滿屋吱哇亂叫的孩子,夫婦倆感到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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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跛子木匠能養活這麼多孩子,真有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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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木匠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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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母滿臉喜色,正在燒開水,準備給客人沏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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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呢?九兒呢?”一枝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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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木匠把杏子扯到了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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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子掀開了棉襖,在她的懷裏,九兒正在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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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小,那麼輕,瘦小的像一片雲,以至於杏子不掀開棉襖,根本看不出來她懷裏還有個嬰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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嬰兒弱小的讓人不敢觸碰,生怕一觸,弄疼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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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山雞伸出雙手去抱,手伸到半空,愣了一下,又縮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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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小,怕是養不活哩。”他咕噥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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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裏出現了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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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不能白來一趟。”一枝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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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片刻,杏子說,“要不,這麼多娃,你挑一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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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山雞和一枝秀兩人商量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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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養一個大的吧,戀家,長大了跟誰親還說不定,抱九兒吧,那麼小的人兒,又怕養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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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枝秀的目光落在了小八身上,小八剛學會走路,還不會說話,正在啃一塊涼山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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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話簍子”端來了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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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木匠急忙踩着椅子,從樑上取下了那包野山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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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木匠家也有茶園,但他不愛喝自家的茶,嫌棄茶園上過化肥,噴過農藥,沖淡了茶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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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每年都要帶上繩索,墜下老鷹澗,去採半山腰的那棵老山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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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棵老山茶確實古老,譚木匠爺爺的爺爺就曾經採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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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懸崖峭壁,村裏人很少有人去採,二狗子也去採過,可惜摔下了崖,幸好被山腰的樹冠擋了一下,纔沒有喪命,至今還躺在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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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山茶濃郁的香氣裏又有一絲甜氣,不但益氣提神,滿口餘香,還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喝了渾身是勁,這是茶園裏人工茶不可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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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木匠也遇到過危險,有次剛墜到茶樹旁,遇見了一條大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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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蟒蛇有一丈多長,肚子裏圓鼓鼓的,一看就吃了不少鳥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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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蟒蛇吞了鳥蛋無法消化,便死命地纏住茶樹,拼命擠壓,擠碎了蛋殼,它才能消化那高蛋白的液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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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聲不絕於耳,嚇的譚木匠又急忙爬上了懸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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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以後,譚木匠多長了個心眼,每次去採茶,都要敬過山神,帶上砍刀,雄黃,以防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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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枝秀正撫摸着小八的滿頭黃髮,小八笑了,臉上現出了一個小小的酒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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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枝秀低着頭看着小八,這個蹣跚學步的小人兒,皮膚那麼白,眼睛那麼大,眼眸又那麼深,像一口清澈的潭,一下把一枝秀吸引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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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觸動了一枝秀那柔軟的內心深處,一枝秀母愛氾濫,心中充滿了憐愛,她替小八擰了擰鼻涕,又拿出一身嶄新的紫花棉衣讓小八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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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八有點害羞,她長這麼大,還沒穿過新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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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話簍子”走了進來,“去吧去吧,小八,他家有肉喫,有新衣服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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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的小八一愣一愣的,那幾個小姐姐也投來羨慕的目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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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山雞抱着小八要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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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木匠急忙把那包野山茶塞給了賈山雞,又轉身在屋內看了一遍,實在無物可送,又急忙拎起那準備過年的二十幾個土雞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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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山雞連連搖頭,“三表哥,不用了,這玩藝我們家有的是,不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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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山雞推着自行車,一枝秀抱着小八,剛出了屋,杏子猛然從屋裏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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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娘在屋裏喊,“快點回屋,剛滿月,別驚了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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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子走到小八面前,連忙挽起袖子,褪下了手臂上那有點發黑的祖傳銀手鐲,小心地套在了小八手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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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木匠鼻子一酸,好像被東西眯住了眼,揉了又揉,連忙扭過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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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子套好了手鐲,眼圈一紅,那淚便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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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水落在了小八臉上,她擡起頭,莫名其妙地看着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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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子彎下腰,去親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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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八扭着身子,連忙朝一枝秀懷裏鑽,她似乎怕母親弄髒了她的新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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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子一下子怔在了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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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下,莽莽蒼蒼的森林,寧靜的村莊,還有那歸巢的鳥兒,撒歡的小狗,一下都被夕陽鍍上了一層金黃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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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山雞夫婦抱着小八,披一身落日的霞光,行走在彎彎曲曲的小徑上,慢慢地,慢慢地消失在了山路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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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又恢復了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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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癡了,傻傻地站在院外看小八消失的那條羊腸小道,彷彿成了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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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裏的天真是日怪,一陣刀子風吹來,那天便變了顏色,雨滴便啪啪地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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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才回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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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哭了”。青麥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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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年以後,這種雲談風輕的畫面還深深地刻在杏子的心頭,每次杏子回想起來,都不禁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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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八,我那親親愛愛的小八,自從來到了這個世上,爹孃沒給你買過一件玩具,沒買過一件新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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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了,祝你三冬暖,祝你春不寒,祝你下雨有傘,餓了有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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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子無語哽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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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家的女孩就是路邊,壩上,河邊的一棵草,長在河邊,水肥充足,陽光又好,長勢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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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在路邊,土質堅硬,人車踐踏,長勢就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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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網絡有句流行語,投胎是個技術活,啞然失笑之餘,又令人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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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皆由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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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母親,杏子,這個瘦小的女人,娃是母親身上掉下的一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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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滿滿地心疼每個女兒,哪個女兒喫飯少了,哪個女兒頭上生蝨子了……她都要問個究竟,想個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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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小九,這個貓一樣的孩子,眼睛那麼大,那麼亮,惹人憐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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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的每一樣東西,哪怕一根姐姐的紅頭繩,一聲鳥鳴,都令她新奇,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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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她怯怯的眼神,想到她在冰天雪地裏被狗媽媽撿回了一條命,她便憫惜的不行,柔腸寸斷地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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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兒,九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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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肝兒乖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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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肝兒寶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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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小的九兒喲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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