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川先生不親自執筆的理由嗎?主編只說因爲他很忙。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柵馬點頭表示同意——的確有點怪,換作我是詠坂,大概也會拒絕吧!可是……

    “就算真的是那樣子好了,你還是過來幫忙啦!”

    “咦——?你還在說這種話?”

    “我開始有點怕怕的了。”

    “拒絕不就好了嗎?”

    “這是流川先生讓出來的企劃耶!這樣反而不好推辭。”

    “也對。流川先生的毅力真令人佩服,但如果要跟他共事的話,那就敬謝不敏了。那麼,就請柵馬兄您獨力完成這項大作吧!”詠坂說完這句冷淡的臺詞後,就掛斷了電話。

    柵馬凝視手機片刻,從鼻孔裏發出了哼哼的聲音。(算了!)他在心裏這樣想着。(如果詠坂是因爲小看工作才拒絕的話,那麼就算直接衝到他家裏,也要把他給揪出來;不過,現在既然知道他是因爲害怕才推辭的,那就另當別論了。)

    ——原來是流川先生的企劃啊。就憑詠坂那傢伙,當然會推辭了!

    柵馬當下立刻撥了另一個電話號碼。鈴聲響了近一分鐘後,對方終於接聽了。

    “您辛苦了,我是柵馬,您好——”

    “是你啊?怎麼了……?該不會是雜誌倒閉了吧?”

    電話另一頭傳來悠哉悠哉的聲音,問的卻是商場上的殺伐之事,柵馬不禁覺得好笑。和他通話的人就是流川。當柵馬詢問對方現在是否方便說話時,只聽流川一派輕鬆地連連說着:“沒問題、沒問題。”

    既然他是柵馬崇拜的對象,於是柵馬決定直截了當地開口詢問:

    “關於放電人的那個企劃案,聽說那原本是流川先生您的案子,這是真的嗎?”

    “啊——那個啊?是真的唷!……原來如此,那案子由柵馬老弟你接手了是吧?”

    “是的,所以我想應該先和流川先生溝通一下。”

    電話那頭響起了對方的乾笑聲。流川笑着說:“你說什麼傻話啊?咱們做約聘記者這行的,就是要想盡辦法出人頭地。說話做事這麼溫溫吞吞的,日後想爬出頭,可是會相當辛苦的喔!”

    “是,我會謹記在心的。”

    “然後呢?你打來想問的,應該不只這些吧?”

    “是。……請問,您爲何不親自執行這個企劃呢?雖然主編說您很忙——”

    “這個嘛,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自己來;可是我覺得有困難,所以纔會放棄的。”

    “哪裏有困難呢?我看您似乎是已經調查到了相當程度,然後才放手的……”

    “我還有些事情沒查完呢!因此,我本來想要多打聽一些的,不過,你也知道我之前被處以緩刑的事吧?要是再深入查下去的話,恐怕就會跟警察扯上關係了。”

    ——警察?這麼一說,主編好像提過這件事。我的確記得……

    “是因爲據說放電人殺了人的關係嗎?”

    “對,如果這只是謠言那也就罷了,不過實際上有出人命的話,情況又不同了。”

    “……‘放電人’不是隻是一則都市奇譚嗎?”

    “當然是的。不過呢,柵馬你想想看:不管是都市奇譚還是什麼都好,擺在眼前的事實就是,真的出現了屍體。如果那些人是因爲意外事故或疾病而喪命的話,那倒也無妨;儘管把它寫成報導稱不上是什麼嚴謹的作爲,不過我們這行就是靠這個在混飯喫的。可是,另一方面,要是這起事件真的是他殺的兇案的話,你想會變成怎樣樣呢?世界上不可能真的有·那種怪物·。如果這是一樁兇殺案,那就表示被害人一定是遭某人殺害的,而大家卻把錯全推給了·那個妖怪·,這究竟代表着什麼意思呢?”

    “……也就是說,警察還沒抓到真兇是吧?”

    “保準是這麼一回事。唉,其實光是手頭的這些資訊,就足以寫出一篇有趣的報導了。可是,如果最後導出的結論是世上沒有·那種妖怪·,那這篇報導的用意等於是在揭發警察的怠忽職守,這對於現在的我而說,實在不太妙啊。所以,照目前的情勢看來,除了勉強當成有·那種妖怪·來寫之外,我也別無選擇了。”

    “所以,這企劃纔會叫作‘討伐放電人’羅?重點不在於否定他的真實性。”

    “正是如此。不過,我覺得采訪前就定了撰稿的方向,還真是令人不痛快,所以,我才放棄自己執筆,把這個企劃案賣給編輯部的。”

    “賣多少錢呢?”

    “多少呢……大概四、五千圓吧!因爲費用全算在我的酒錢裏了,所以我也不太清楚。”

    柵馬忍住嘆息,決定把流川的態度解釋爲一種對工作的堅持,也就是所謂的“記者精神”。一定是這樣沒錯,他在心裏如此想着。

    “很好,請務必讓我瞧瞧你的本領。……對了,對了,既然你都特地打電話來問我了,就讓我訓誡個幾句吧?如果你要以驚悚的筆調來寫這篇報導的話,那就必須真的感到害怕纔行。畢竟,連作者本身都不覺得可怕的恐怖題材,又有誰會想看呢?還有,既然傳聞說‘談論就會出現’,那你就千萬不能提到他的名字。不管多愚蠢的規則都要遵守,因爲所謂的採訪,基本要件就是記者本身要儘量避免影響到對方;就情報的可信度來說,也是如此。”

    聽完流川的話之後,柵馬望着掛斷的手機,一點一滴涌現心頭的情感,令他不由得渾身戰慄。毫無疑問,那是一種真正的恐怖。

    “等等!等等!”他在心裏想着。

    ——這,該不會是在考驗我吧?

    不需要花費多久時間,柵馬心中便涌現了和恐懼不相上下的鬥志。

    “放電人那傢伙……請你幫我殺了他!”

    身穿制服的國中女生緊握雙手,向柵馬這樣請求着。

    面對這個天馬行空的提案,柵馬有一瞬間覺得自己像是被人冷不防往上揪起了頭皮般,渾身發麻。

    此刻的他,正坐在冷氣開得過強的大衆餐廳禁菸席裏。柵馬和坐在對面的女孩子還是第一次見面;當他給了她名片後,對方立刻回了這麼一句話。柵馬搔了搔臉頰,拿起菜單說:

    “這個嘛,你是叫日積……鈴是吧?我們公司有出採訪費,所以,要不要點些什麼來喫呢?”

    “不需要。”

    見對方話說得強硬,柵馬把菜單放回原位,喚了女服務生來,點了無限暢飲的飲料後,便站起身前往取用。(——這下,該怎麼切人正題好呢?)柵馬一邊選飲料,一邊思索着。(這可是蒐集寶貴情資的好機會呢!)

    根據流川所彙整的資料看來,疑似遭到放電人殺害的死者有三人。

    第一位是赤鳥美晴,一位專攻民俗學的女大學生。她爲了課業進行放電人的訪查,結果在一月六日的上午,於遠海市的商務旅館裏被人發現陳屍其中。經過警方勘驗後,判定死亡時間是在前一天的夜裏。

    第二位是竹峯英作。這位老先生負責管理坑道所在的那片樹林。老人在赤鳥美晴死亡當天,曾把坑道的鑰匙交給她。隨後,在赤鳥的屍體被發現後的隔天,也就是一月七日的夜晚,他也被人發現死在自家的浴室裏。

    第三位是日積亨,高中生,赤鳥美晴的青梅竹馬。

    單就資料而言,他的資訊佔了最多篇幅。

    然而,有關日積的內容,卻是三者之中最爲模糊不清的。雖然屍體被發現時是在五月份,不過經解剖驗屍後判定,他和赤鳥、竹峯是死於同一個時期。發現他屍體的小學生指證,在那個時候,他曾在坑道所處的那片樹林裏,見過活着的日積。

    三人的死因都被歸因於心臟衰竭。

    柵馬看着三人間結構鬆散的關係,心想要編織什麼故事都行。

    如果這三人之間有着密不可分的牽連,那警方就會正式地採取偵查行動。相反的,要是彼此間的關係再薄弱一些,那又不足以形成傳聞了。幾經考慮之後,柵馬決定約出資料上打勾,註明“樂於提供消息”的日積亨胞妹——日積鈴。事實也證明流川加上的註記是對的,日積鈴本人很乾脆地答應了採訪。然而,出現在約定地點的,卻是一位染着一頭火紅頭髮、制服穿得邋里邋遢、說話懶洋洋的少女。

    少女連碰都不碰柵馬端來的飲料,冷冷地說:

    “我老哥一定是被殺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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