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隨時都隱瞞着什麼喔!”詠坂回以輕快的口吻,然後繼續說:“如果說有門閂、有鑰匙,就會想上鎖是人之常情的話,那麼,有封閉的門、有鑰匙,會想要打開也是人之常情。從禁忌之門的標示來看,誰都會想像那裏曾經進行過什麼實驗——沒錯吧?”

    “是沒錯。”

    “你覺得那裏進行了什麼實驗呢?”

    柵馬思考了半秒。一直盤旋在腦海中的答案,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

    “應該是在開發新兵器吧?我已經說過好幾遍了。”

    “就是電擊殺人的武器對吧?——韮澤覺得呢?”

    走在前頭的男孩沒有停下腳步,也沒有回過頭,令人不禁猜疑,他到底有沒有聽見兩人的對話。過了半晌,他終於用斷斷續續的聲音,說了這樣一句話:

    “——怪物。”

    “啥?”

    “在那個房間裏製造怪物。”

    “這個不……”柵馬低聲自語着,不過最後還是把接下來的話吞回了肚裏去。

    然而,不識相的詠坂還是口沒遮攔地說了出來。

    “就是製造了放電人羅?嗯,很有趣的想法。對於這種創見談什麼可不可能的傢伙,真是不解風情哪!”

    “你到底想說什麼?”

    “禁忌之門的標示刺激着人們的想像力,尤其是它好像可以辨識又不可辨識的那部分。這是爲什麼呢?其中的原因之一固然是坑道的環境營造出一種非日常的氣氛,不過,我想那個字跡莫名消失的標示,還是佔了絶大部分的因素。”

    “莫名消失……?”

    “感覺上,那些字跡不像是因爲風化纔看不清楚的。但是話雖這麼說,也不見得就是有人爲了隱瞞那房間的用途,所以才削掉字樣的。真的要隱瞞的話,還不如把全部的字都削乾淨算了。……所以可以推測,那個標示是故意留成那樣的。”

    “爲什麼要這麼做呢?”

    “爲了讓人覺得門後有東西。”

    “可是房裏什麼也沒有啊?”

    “是啊,如果只是惡作劇的話,這就是答案。”

    柵馬蹙着眉。“你果然也覺得,裏面有過什麼東西。”

    “並不是。我剛剛也說了,我覺得東西其實還在那裏面。”

    “你說什麼?”

    詠坂沒有作答。此刻也的確不是很好的應答時機;坑道的出口近了。

    階梯出現眼前,亮光由頭頂傾瀉而下。對於了習慣黑暗的眼睛,這真是刺眼眩目的光輝。

    走完最後幾步的階梯,柵馬舉起手遮掩光線,走出了洞外。就在出了坑道的瞬間,白色的黑暗染上了色彩,外在的世界變回了一片陰暗。做了着深呼吸之後,柵馬不知爲何笑了出來,直到背部被詠坂的頭撞個正着之前,他都一直佇足在洞口。

    “你擋到路了——請往前走。”

    “啊,抱歉。”

    外頭的韮澤不知道是不是坐不住,正在做伸展操。

    等眼睛逐漸習慣了光線後,柵馬發現這地方剛好形成了一處陰影。樹木遮蔽了視線,無法辨認太陽的方位,空氣中透着淡淡的紅光。這是逢魔時刻的黃昏。

    ——恰好,也是適合放電人出沒的時分。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來談論他吧!)柵馬回過頭。

    詠坂正在關柵門,不知是否嘴巴喫進了塵土,只見他頻頻吐着口水。

    “我聽你把話說完。”

    “——我剛剛說到哪裏了?”

    “說到你認爲門後直到現在還隱藏了什麼東西。”

    “啊——嗯,沒錯,我剛剛是說到這裏。接下來該怎麼說會比較好懂呢?對了,爲什麼放電人的受害者到了第三人就結束了呢?”

    “這話可不能太武斷吧?也許在赤鳥美晴之前和日積亨之後,還有其他受害者也說不定喔!”

    “我可是沒有聽說過喔。韮澤——你還知道有其他放電人的受害者嗎?”

    “不知道。”男孩回答。

    “對吧?”小說家贊同地點了點頭。“韮澤說他不知道,而我們也沒聽說過。這樣的受害者有跟沒有都一樣,不必列人考慮。說起來,放電人這種靈異故事本來就是經由謠言形成的,因此沒被謠傳的事,我們也不用予以理會。”

    “意思是,反正都是胡扯的嗎……?”

    “是的。我剛剛也說過要儘量多蒐集可靠的事證來推理,這樣聽起來纔會有說服力。所以換個方式說,若非極度篤定的訊息,那就可以大膽的捨棄。所謂放電人的真實受害者,在傳聞中共有三人。這是目前我們已知的範圍,不需要附帶但書,就當作是既定的條件吧。”

    “這樣好嗎?”

    “你不同意嗎?快點把你那學者般的謙虛給丟了吧!況且我們現在這麼做,全都是爲了工作。”

    “……我知道了啦。然後呢?事情的演變到底是怎樣一回事呢?”

    “也就是說……”詠坂用疲憊的語氣說着。

    “你想想看嘛。受害者爲什麼只有三人?最簡單的理由是什麼?”

    “比方說,殺了三人就達到目的了。”

    “挺合理的。如果這就是答案的話,事情會如何發展呢?殺了三人所能達到的目的又是什麼?說得再簡單一點,殺了三人之後,現在發生了什麼事呢?”

    這件事從昨晚開始,就在柵馬的腦中勾勒了好幾遍。柵馬不假思索,立刻答道:

    “放電人成爲流言,然後我們就出動了,對吧?”

    “沒錯。不過憑藉這條線索,會走進死衚衕吧?柵馬兄不是兇手,流川先生也不是。在‘只要人們相信放電人的存在就能因此獲利的人’當中,沒有一個是可疑的兇嫌;畢竟,不管怎麼說,爲了工作殺人這種事實在太愚蠢了……說到這裏,我再問你一次,受害者爲什麼只有三人?究竟爲什麼殺到第三人爲止就停手了呢?”

    “殺到……三人爲止?”

    “啊,我瞭解了!”柵馬點點頭,他知道詠坂想要誘導他到達的答案了。

    “你是想說,兇手已經死了嗎?”

    “正中下懷。”

    換言之,就是——

    “日積亨殺了赤鳥美晴和竹峯英作,然後再自殺?”

    這話一出口,柵馬的腦海即浮現了幾件可以作爲佐證的資訊。“沒錯,”他頻頻點着頭。“打從一開始就存在着這種可能性。”

    ——赤鳥身亡的房間是個密室,需要她本人的協助才能進到裏面。不過,如果對方是赤鳥所熟識的日積,那一切就說得通了。再者,假設日積使用的是放電殺人武器,就必須除掉知道內幕的人以滅口。要是祕密武器原本就來自於這個坑道,無怪乎日積會萌生殺意,一併除掉知情的竹峯。

    柵馬照實陳述了心中的想法。

    “日積是殺了兩人之後,因爲受到良心的苛責而選擇自殺了嗎?——不過他要怎麼自殺呢?現場除了屍體沒有別的了。……不,等一下!話說回來,那具屍體真的是日積本人嗎?該不會其實是別人,日積現在事實上還活得好好的——”

    詠坂露出詭異的笑容,默不作答。柵馬回過神來,開口問道:

    “不對嗎?”

    “我不知道。不過,就算假定是日積亨殺了赤鳥美晴好了,日積在浴室殺掉竹峯英作這部分,還是太缺乏真實感了。因爲在當時,那棟平房裏還有竹峯的老婆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啊。”

    “……對喔。”

    “況且,這樣也太沒有看頭了。”詠坂又繼續說道。“要是推論出來的結果,只是單純的僞造屍體詭計的話,那是不行的。不再多花點腦筋,做出來的報導風評恐怕會很差啊!”

    “我現在沒心思去在乎那個啦。”

    “讀者可在乎了。”

    “哪來的讀者啊?”

    “依現在的情形而言,柵馬兄就是讀者。一旦查明瞭真相就寫不出有趣的報導,我之前不也說過了嗎?”

    “那是你個人的意見吧?而且如果真有所謂的‘真相’,無論如何,我都想將它追查清楚並且寫下來。這樣纔是所謂的‘記者精神’。”

    “真是崇高的理想啊。然而事實是,我們並沒有足夠資訊拼湊出真相,手邊有的只是看似無誤的線索,將來也不會再出現新線索。就算這樣還是堅持要查下去的話,撇開職業上的使命感不談,其實多少是因爲出自好奇心吧?所以我之所以這麼說,其實也是一邊在觀察情勢。”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柵馬兄能不能認同,就是我對這件事衡量的價值基準。請容我在這裏說句漂亮話:如果能讓你打消念頭,不要再繼續追查那三人的死,那這就是真相了。老實說,要寫放電人的報導,目前蒐集到的材料已經夠用了。”

    真是相當赤裸裸的意見,不過也是極端的事實。柵馬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也是啦……”

    “那我趕快說完吧。在我的假定之中,兇手是竹峯——也就是說,管理這片林木的老人殺了赤鳥美晴和日積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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