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劫殺人案的審訊在哪個法庭?”朽木問道。“在三號法庭。”門崗“啪”地立正,向朽木敬禮。

    朽木拍拍門崗的肩膀以示慰問,然後跟森隆弘一起順着大廳中央寬闊的樓梯上二樓。走廊裏聚集着很多記者,朽木連看都沒看他們一眼,直奔三號法庭。

    旁聽席出入口的門上有一個小窗戶,朽木打開那個小窗戶往裏看了看,只有一個滿臉皺紋的警衛孤零零地站在那裏。朽木看了看手錶,9點45分。開庭前15分鐘就可以進入法庭,朽木推開門,跟森隆弘肩並肩地坐在了旁聽席最後一排。

    不一會兒,抱着一包文件的根來檢察官從法庭一側的入口進來了。根來檢察官是一個30歲出頭的美男子,他的視線跟朽木的視線相遇,互相行了一個注目禮。緊接着,辯護人也進來了。辯護人姓齊藤,是東京的律師,不是法院指定的,而是湯本個人選擇的,但自從湯本被捕後一直沒有引人注目的行動。根來檢察官穿着高檔西服,而齊藤律師穿的則是一件皺皺巴巴的舊夾克,兩人形成了鮮明對照。一些穿着便裝的記者們涌進法庭,紛紛落座,警衛開始確認記者的身份,左側被告人專用的便門開了,大家的視線一齊轉向那裏,朽木也不例外。

    湯本直也被兩個獄警架進來,戴着手銬,綁着腰繩,腳上穿的是一雙涼鞋。朽木已經有一個月沒見過他了。湯本又高又瘦,原來留的長髮被剃成了光頭,有些時日沒刮臉了,鬍子拉碴的。湯本今年32歲,朽木在審訊室裏見到他的時候,看上去要比實際年齡年輕三四歲,現在已經樵悴得不成樣子了。眼窩深陷,面頰上的肉下去不少。

    在被告席上坐下來之前,湯本掃了一眼旁聽席。森隆弘挺直了腰板,氣勢如虹。可是湯本好像根本就沒注意到他的存在。

    朽木瞪着湯本,用目光傳遞出一個念頭:該死的,立馬就死了纔好呢!

    如果用一句話來形容湯本的話,那就是“從根上腐爛了的小無賴”。他畢業於二流大學,理想是當一名心理諮詢師,受到挫折以後就很快放棄了。因爲從來就不認爲靠工作掙錢養活自己是正路,所以一直沒有正式工作。在好幾個地方打過工,時間不長就不幹了,最後不是小偷小摸就是借錢詐騙,還有欺負弱者的惡習。25歲的時候,利用在大學裏學到的一知半解的知識,冒充心理諮詢師,採取讓前來諮詢的女性服用他偷來的催眠藥之後進行姦污的手段,凌辱過三名女性。

    其中一名女性報警之後,湯本戴上了手銬。他不但沒有悔改之意,還在接受審問和審判的過程中否認自己的罪行,因爲他知道除了女性的證詞以外沒有其他直接的證據。但最終還是被判處7年有期徒刑,服刑5年之後被釋放,還不到兩年就夥同一個“真正的無賴”犯下了搶劫殺人的罪行。他們襲擊了一輛現金運送車,搶走3000萬日元,並且用匕首刺死了試圖阻止他們搶錢的保安。

    法庭正門開了,三位身穿法官服的法官進人法庭。慈眉善目的審判長宣佈開庭。審判長名叫石冢清,今年55歲,是今年春天新調來的刑事法官。

    朽木也向石冢清傳達了一個念頭:重判湯本這小子!

    石冢清按照固定形式,確定被告人是否爲本人,然後指示檢察官宣讀起訴書。

    根來檢察官站起來,微微彎腰,大聲宣讀起來:

    “被告人湯本直也,與家住F縣F市青金臺30號8番地的大熊悟共同謀劃,於平成B年3月20日下午4點左右……”

    起訴書中的大熊悟,就是那個“真正的無賴”。大熊悟上小學的時候就沾染上在超市裏扒竊和在停車場裏偷東西的惡習,上中學的時候曾打折母親的鼻骨和班主任的胳膊。被學校開除以後,名義上是在父親經營的鐵工廠幫忙,實際上什麼工作都不做,整天跟一羣暴走族(暴走族是一種類似“汽車俱樂部”的曰本次文化,指那些駕駛着違法改裝的摩托車或汽車在馬路上行進的年輕人組成的集團。他們拆除車輛上的消音裝置,使車輛發出很大的噪音,干擾市民的正常生活。2004年日本警方開始加強取締,暴走族人數日趨減少。——譯者注)在一起幹壞事。父親突然去世之後,他繼承了父親的產業,但根本無心經營工廠,整天在歡樂街鬼混,不到三個月工廠就倒閉了。祖父的遺產、父親的存款,大熊悟全都花在喫喝嫖賭上,打人、傷人、恐嚇、強姦、無惡不作。湯本直也15歲那年在一家遊戲廳認識了大熊悟,說是好朋友,其實完全是在大熊悟的掌控之下。大熊悟不但性格粗暴,而且體格健壯,與職業摔跤運動員不相上下。

    這次襲擊運鈔車是大熊悟計劃的,非要拉上湯本跟他一起作案,他對湯本說:“你就幫幫我的忙吧。我已經偵察過了,運鈔車經過一段山路,在那裏伏擊肯定一舉成功。”湯本不敢不聽大熊悟的話,就跟他一起去了。這是湯本帶有自我辯護味道的供詞。

    作案手法相當粗暴。大熊和湯本藏在山路拐彎處的灌木叢裏,看見運鈔車開過來,就把一輛自行車扔在了路中央。車一停,戴着黑帽子,只露出眼睛的大熊和湯本就撲上去,用鐵棒把駕駛室兩側的窗玻璃砸碎,然後用催淚瓦斯向車裏的司機和保安噴射,並且準備用高壓電棍電他們的脖子。沒想到那個保安比大熊還要健壯,只見他揉着眼睛從車上跳下來,開始向大熊反擊,扭打中大熊的帽子被保安拽掉,臉部暴露了。驚慌失措的湯本從口袋裏掏出一把彈簧刀猛刺保安腹部和胸部,但那個保安依然頑強搏鬥。大熊撿起地上的鐵棍,重擊保安的頭部……保安的死因是失血過多和腦挫傷,也就是說,保安是被湯本和大熊一起殺死的。

    眼睛和肩膀受了傷的運鈔車司機棄車而逃,大熊和湯本跳上運鈔車就追。開車的是大熊,他猛踩油門,向那個沿着公路逃跑的司機撞過去。司機被撞飛,摔進了灌木叢。此後大熊按照預定計劃開車穿過幾條小路,在一塊空地上把現金轉移到作案之前偷來的一輛白色的輕便客貨兩用汽車裏,然後開着那輛車跑到大熊家已經廢棄的工廠裏,放下捲簾門開始數錢。一共是3000萬日元現金,兩人高興得手舞足蹈。

    根據湯本的供詞,兩人高興了沒幾分鐘,就開始爲能否逃脫警察逮捕的命運擔憂。保安確實是死了,可是被大熊撞飛的那個司機是不是也死了,他們誰都不敢確定。如果沒死的話,說不定看見大熊長什麼樣了。

    不過,大熊覺得那個司機被撞得不輕,即便死不了,也不可能馬上醒過來向警察報告情況。也許沒等到恢復意識就死了,就算能恢復意識,也不一定記得他們兩人長什麼樣。但轉念一想,不能抱僥倖心理,要做最壞的打算。如果司機還活着,也能說話,而且還記得他們的體貌特徵,馬上就跟警察說了,也許等不到通過電視新聞確認司機的生死,警察就已經找上門來了。

    恐懼使他們加快了行動。湯本負責把偷來的汽車扔到沒人注意的地方,裝作沒事人似的回到自己的住處。大熊負責把3000萬日元現金和所有的作案工具塞進他自己的皇冠車裏,找地方掩埋起來。結果,彈簧刀、鐵棒、高壓電棍、催淚瓦斯、沾滿了血跡的衣服,警方一件都沒有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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