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逮捕手續省略掉,直接起訴武內利晴——這就是所謂的“第三時效”!

    這在法律上確實是可能的。一般認爲,從犯罪那天起15年一滿即爲時效成立,但時效實際上指的是“公訴時效”。也就是說,公判那天爲最後界限。警方必須在公判那天將犯罪嫌疑人送上法庭,換言之,不需要逮捕這一步手續,只要能確定犯罪嫌疑人是誰,就可以向法院提起訴訟。

    楠見就是這樣做的。第一次公判是6天以後,楠見打算在“第三時效”成立之前抓住武內利晴,並將其送上法庭進行審判。套用一句體操術語,這是高難度動作,不對,應該說是超高難度動作。

    但是,森隆弘還從來沒有聽說過如此草率的行動。起訴一個不知藏匿在何處的犯罪嫌疑人,從法律上講是可能的,但真要實現卻是不可能的。向法院起訴犯罪嫌疑人的職權在檢察官那裏,楠見必須首先說服檢察官,檢察官要是不同意就無法繼續進行。就算檢察官同意了,法院的法官能那麼簡單地受理檢察官的公判請求嗎?法官沒有拒絕受理的權限,這可是前所未聞的“封住時效”的做法,更何況這只是一個刑警想出來的猶如賭博的計謀,法官會對之施以援手嗎?

    森隆弘臉上失去了血色。

    一定是這樣的.?法官肯定對楠見施以援手了。

    楠見一開始就命令森隆弘調查法官們的行蹤,他根據森隆弘摸來的情報,想方設法接近法官們,跟法官們拉關係,事前打好了基礎。

    不對……

    恐怕是楠見抓住了法官們的弱點。

    森隆弘用眼角瞥了楠見一眼。楠見坐在窗邊,把耳塞式耳機塞進自己的耳朵裏,全神貫注地聽着。

    好像有一條毛毛蟲在順着森隆弘的脊樑往上爬。

    森隆弘確信,只要被楠見瞄上,武內利晴就休想逃脫。

    武內利晴知道出國期間時效中斷的法律條文,所以“第一時效”過後一直沒有聯繫雪繪,但是,他絕對不可能識破楠見設下的“第三時效”這個圈套。“第二時效”已經成立,武內恐怕會有所行動,只要他在6天之內採取行動,就肯定會完蛋。電話方位探知器還開着呢,桌上的電話一響,就是武內的末曰。

    二班的刑警們個個身體僵直。

    雪繪接受不了眼前的事實,顯然沉不住氣了,不安的視線掃視着房間裏的每個刑警。“第一時效”之後臉上浮現出來的放心的神色消失得一乾二淨。

    “我看不下去了……”宮島在森隆弘耳邊小聲說道。

    就在這時,桌上的電話響了。

    雪繪嚇了一跳,不由得挺直了身子。

    楠見點燃一支菸,擡起頭來,向雪繪命令道:

    “接電話!”

    猶如一股冷氣的聲音在房間裏迴盪。

    支配着102室的已經不再是時間,而是楠見!

    9

    雪繪伸出僵直的手,拿起了電話。

    森隆弘把耳朵貼在電話方位探知器的頭戴式受話器的一側,另一側已經被宮島占上了。

    幾秒鐘的安靜之後,傳來一個男人揣惴不安的聲音:

    “喂……是我……武內……”

    “快把電話掛了!”雪繪大叫。

    “爲什麼?”

    “警察在我家裏!”

    房間裏立刻變得緊張起來。

    “嗯?不會吧?時效已經……”

    “千萬不要再來電話!”雪繪說完立刻就把電話掛斷了。

    雪繪的內心世界曝光了。果然是這樣,雪繪果然不希望警察抓住武內利晴。她是爲了亞里紗。爲了亞里紗,她要讓武內逃走。先告訴他這裏有警察,然後在最短的時間內掛斷了電話。

    可惜,她這樣做是徒勞的。現在的電話方位探知器比以前的先進多了,可以在瞬間定位來電的具體位置。

    電話是從本縣F市南幸町四丁目的兒童公園前面的電話亭打過來的。

    “機動搜索隊的警車到達現場……”耳朵裏塞着耳機的楠見開始把無線報話機裏報告的內容轉述給在場的人,他那兩顆沒有光澤的黑眼珠一直盯着雪繪。

    “……第5輛警車到達現場,開始在附近搜索……”

    雪繪已經耷拉下去的肩膀在戰抖。

    “找到了……”

    雪繪猛地擡起了頭。

    “刑警在追趕……”

    楠見關閉了跟周圍所有刑警溝通渠道的閘門,只開着一條渠道,那就是通向雪繪的。

    “把他包圍了……”

    雪繪用雙手矇住了臉。

    楠見盯着雪繪。

    楠見在觀察她。

    不對!分明是在折磨她。

    冷血--

    想到這個詞的剎那,森隆弘搛緊了拳頭,憤怒從胸腔底部翻滾上來。

    楠見還在進行“現場直播”。

    “沒有抵抗……他是不會抵抗的,因爲他認爲時效成立了。”

    雪繪嗚咽起來。

    “嗯?他又開始逃跑了,也許他覺得現在逮捕他很奇怪吧。”

    “夠了!”森隆弘低聲吼道。

    楠見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除了通向雪繪那一條之外,他跟所有人的溝通渠道都關閉了。

    “他把一個穿警服的警察撞開了……傻瓜,這等於給自己加上一條妨礙執行公務的罪名。”

    “別再說了好不好?”森隆弘又忍不住了。

    “抓住了。”

    “楠見班長!”森隆弘大吼一聲。

    “他哭了。”

    “有完沒完了?!”森隆弘霍地站了起來。

    “還想逃跑,挨警棍了。”

    “別打了!”這回大聲喊叫的人是雪繪,“別打了!小妮子……武內君……他什麼都沒幹,你們放了他吧!”

    什麼?森隆弘的大腦空轉起來。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雪繪一個人身上。這個房間裏除了雪繪以外都是重案組的刑警,大家心中的預感是一致的,那就是……

    雪繪要坦白。

    不,這怎麼可能呢?森隆弘想把心中的預感打消。

    雪繪雙手撐在榻榻米上:“對不起……我老公……是我……是我殺的……”

    房間裏的空氣凝固了。

    “是我殺了我老公……小妮子代替我逃亡了15年……”

    森隆弘一屁股坐在了榻榻米上,渾身上下一點兒力氣都沒有了。

    雪繪纔是真正的罪犯。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森隆弘的腦海裏浮現出7天前這個房間裏的情景。午夜12點過後,雪繪長吁了一口氣,時效成立了,她放心了。雪繪沒出過國,所以那是“第一時效”真正成立的瞬間,在場的人裏,只有殺人兇手雪繪知道這一點。

    森隆弘就像在看一個可怕的東西似的看着雪繪。

    雪繪已經哭倒在地。

    不過,在森隆弘看來,雪繪不是“坦白”,而是在“述懷”。因爲雪繪已經站在了法律之手夠不着的安全地帶。

    楠見在一瞬間打開了通向森隆弘的渠道,用眼睛對他說了一句一一

    看!這就是女人!

    “說!”楠見向雪繪發出了命令。

    一片茫然的房間裏響起了雪繪的聲音。

    “……我跟武內君從小就是好朋友,從小就在一起玩。同學們都嘲笑他,但是我喜歡他,因爲他什麼都聽我的,上高中的時候我們倆還談過戀愛……”

    森隆弘精神恍惚地聽着。

    雪繪做人工流產打掉的第一個孩子就是武內的,打掉孩子以後,兩人之間有了隔閡,後來就分手了。雪繪結婚以後,在一次同學聚會時遇見了武內,約好讓武內到自己家裏來安裝空調。那時候雪繪就想跟武內重溫舊夢了。她跟老公本間敦志關係不好。黃色錄像是雪繪故意放在錄像機裏的,武內果然禁不住誘惑,跟雪繪顛鸞倒鳳起來。

    “我那時候也沒把問題想那麼嚴重,只不過是想重溫一下美好的過去,重新享受一下武內君的溫柔……”

    老公本間敦志突然回家是雪繪意料之外的。本間敦志跟武內扭打在一起。武內雖然拿起了水果刀,但被本間敦志用金屬棒球棒打掉了。“打死你這個狗孃養的”,本間敦志說着舉起了球棒。雪繪拿起掉在地上的水果刀,從後背刺入本間敦志的心臟……

    “那時候我真的是什麼都不顧了……我以爲我老公真的會把武內君打死……”

    在本間敦志的屍體前,雪繪和武內覺得走投無路。開始他們想僞裝成強盜行兇的現場,後來一想不行,因爲印着“武內電器”字樣的小卡車在雪繪家門前停了很長時間,肯定有很多人看見了。武內說,就跟警察說人是他殺的。武內還說,他一直喜歡雪繪,雪繪打掉過他的孩子,覺得對不起雪繪。更重要的是,這次雪繪是爲了救武內才把自己的老公刺死的。

    當時雪繪對武內說,“那你就逃跑吧,等時效成立了再回來”。雪繪不想進監獄,也不想讓武內進監獄,如果能連續逃亡15年,自己和武內都不會被問罪。當時他們想到的只有這一條路。武內答應了,然後真的去實行了。他扔下父母和家業,揹着殺人犯的罪名,開始了漫長的逃亡生活。

    雪繪的話好像說完了。

    楠見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個微型錄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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