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也就是10月2日,天快亮的時候,雨停了。

    下午兩點,朽木在安田明久的暗室裏,蜷曲着身子跪在牆邊,透過那個走排水管的小孔往外看着,手機貼在耳朵上。

    “好了,開過來!”朽木衝着手機命令道。

    “知道了!”手機裏傳來森隆弘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聽到暗室外面有汽車開過來的聲音。

    輕微的剎車聲,引擎的聲音還在繼續,車子已經停下來了。正如安田所說,朽木的視線被擋住,看到的只是一片白。

    朽木對着手機說:“從外邊看小孔有多高?相當於車子的什麼位置?”

    可以聽見外邊有人下車,關車門。

    “這跟停車的位置有關係。現在那個小孔對着前車門的窗戶下邊,如果再往前開一點兒的話,應該是對着後輪上邊的車身。”森隆弘在手機裏回答說。

    “車身跟小孔之間的距離有多少?”

    “我靠得也許比較近,頂多有15釐米。因爲這個小倉庫是緊挨着鐵柵欄蓋的。”

    朽木回過頭來,看見安田表情僵硬地站在那裏。

    “你過來一下。”朽木對安田說。

    “是……好……”

    安田今天的態度跟昨天大不一樣,變得規規矩矩。一定是被森隆弘折騰得不輕。今天早晨森隆弘向朽木報告說,安田的供述裏沒有自相矛盾的地方。

    “你看看,那天也是這樣嗎?”

    安田跪在地上看了看,擡起頭來對朽木說:“是,是這樣,不過應該比這顯得更有光澤。”

    朽木對着手機問道:“你那輛車是不是太髒了?”

    “不太髒啊,剛纔簡單擦洗過了。”

    “陽光能照到車上嗎?”

    “太陽被雲彩擋住了,不過要是有太陽的話,可以照到車上。”

    “太陽的方位和高度呢?陽光會不會被小倉庫擋住?”

    朽木之所以要在下午進行試驗,主要就是爲了確認這一點。

    “不會的。太陽光從車子後面照過來,小倉庫擋不住陽光。”

    “再去借幾種白色的車子過來試試。什麼灰白啦,珍珠白啦,”

    “是!”

    朽木合上手機,看着安田吩咐道:“有什麼消息就告訴我!”

    關車門的聲音,車子開動的聲音。

    安田歪着頭傾聽。

    朽木無聲地吐了一口氣。朽木想:就算重重地吐一口氣,安田也不會聽到,他太緊張了。

    村瀨目不轉睛地看着馬路對面。

    一輛,兩輛,三輛……汽車一輛接一輛地輪流停在安田家的小倉庫旁邊,都是白色的。

    據調查,有人在事件發生的時間段裏,看見一輛白色的汽車停在安田家的小倉庫旁邊。一班好像也得到了這個情報,正在實行現場驗證。可是,他們在確認什麼呢?在確認車的種類?不對,現在停在那裏的第四輛跟第二輛車種類相同。

    村瀨在觀察的過程中,發現一班的刑警森隆弘很注意車子與小倉庫之間的間隙。難道說小倉庫的牆上有小孔,可以從裏邊看到外邊的車?

    漸漸地村瀨認爲只有這一種可能性,從森隆弘的動作來看,別的可能性是不會有的。不過一班的實驗也太不注意保密了,如果是我的話,不但要使用白色的車,也要使用灰色的車甚至紅色的車,矇蔽一班那些傢伙們。

    這時,東出把手機遞了過來:“班長,須藤從G縣打來的電話。”

    村瀨接過手機:“喂,辛苦了!見到久米島老師了嗎?”

    “見到了,確實在參加排球比賽。”

    什麼?村瀨不由得感到有些泄氣。他內心深處的某個地方,一直認爲久米島以參加排球比賽爲名逃亡了。

    “到弓岡家來的問題他是怎麼說的?”

    “他說是下午兩點半左右到的,拿了一些鬱金香的球根就走了。跟持田說的一樣,說是看見洋子老公的車了,按了好幾次門鈴也沒人答應,就挑了十幾個又大又好的球根拿回家了。”

    這麼說,久米島良夫比持田榮治到得晚。

    “借給洋子錢的問題呢?”

    “開始說得比較含糊,後來總算承認先後借給洋子將近50萬’’

    “車呢?”

    “什麼?”

    “久米島開的是什麼車,什麼顏色的?”

    “啊,這個我沒問。”

    “馬上去問!”村瀨憤怒了。

    “是……是!”

    村瀨把手機合上塞給東出,轉向正在向他靠近的石上:“你那邊怎麼樣?”

    “目前已經查出洋子欠着8個男同學的錢。”因爲東出在旁邊聽着,石上說話的聲音有些興奮,“金額最多的是久米島和持田。以前這兩個人都追過洋子,中學時代還多次爲洋子爭吵過,鬧得不可開交。”

    “這兩人果然……”

    村瀨剛要說什麼,手機響了,是須藤打來的。

    “車是日產瑪馳。”須藤氣喘吁吁地說道。

    “那種圓乎乎的小型車?顏色呢?”

    “黑的。”

    村瀨聽了感到有些失望。

    “久米島什麼時候回來?”

    “今天晚上8點左右就能到家。”

    持田的車是白色日產天際線。如果用排除法,久米島應該被排除,持田應該被留下。可是,村瀨覺得這樣很沒意思。

    下午5點,深見町派出所。辦公桌上放着一大堆飯糰和鹹菜。

    朽木正在聽森隆弘的彙報。

    “弓岡洋子和她的兒子弓岡悟被殺害之前的行蹤已經知道了。他們去了2丁目的小橋診療所。診療所的小橋所長說,弓岡悟感冒了,洋子帶他去看病。當時洋子身上沒錢,說下禮拜再付錢。洋子經常賒賬。”

    看來洋子的生活相當窘迫。

    接下來朽木幵始聽田中的彙報。

    “洋子的男同學有17個,目前還在本縣的有8個。這8個人開的車,有4輛是白色的。這8個人都見過了,都有詢問記錄,但是其中有一個叫持田榮治的拒絕回答問題。”

    “拒絕?”

    “他說,該說的都對一個叫村瀨的警察說了,叫我們找村瀨去,還理直氣壯地說,這話是村瀨讓他說的。”

    朽木的眉毛微微動了一下。

    被三班吐了一口唾沫。這麼說,村瀨不認爲持田榮治有犯罪嫌疑?

    朽木看着田中問道:“持田的車是什麼顏色的?”

    “白色的,白色日產天際線。”

    森隆弘騰地站了起來:“把這小子抓起來!三班又沒有在他身上掛上不許別人動的牌子!”

    田中也說:“沒有必要管那麼多!誰抓住兇手誰就是贏家!”

    朽木沉默。

    “班長!”森隆弘和田中異口同聲地叫道,“要是讓三班破了這個案子,有失咱們一班的尊嚴啊!”

    朽木看看森隆弘,又看看田中。

    “有件事我一直放不下。”

    “什麼?什麼事?”

    “暗室裏的小孔。”

    田中和森隆弘對視了一下之後,同時把臉轉向朽木。

    森隆弘問道:“班長,您認爲安田明久是兇手?”

    12

    “我在G縣已經對你們的人說過了。借給洋子錢是事實,前天我去她家拿鬱金香的球根也是事實。不過,僅此而已。關於這個事件,我什麼都不知道。今天我累了,再說這麼晚了您叫我跟您出去,我老婆孩子也不放心嘛。您請回吧。”

    在久米島家大門口,久米島良夫向村瀨深深鞠躬。

    村瀨猶豫了。

    是立刻把久米島帶到W市警察署去審問,還是今天晚上先放他一馬呢?

    村瀨的直覺支持他把久米島帶走,直覺告訴他,久米島就是殺死弓岡一家三口的兇手。眼前這個男人跟犯罪現場再匹配不過了。穩重、禮貌、爽快、和善、正義感強,這樣的男人跟犯罪現場最匹配。他一邊繼續關心從小就喜歡的洋子,一邊維護自己現在的家庭,是一個八面玲瓏沒有個性的“好人”。這樣的“好人”纔會製造那樣的犯罪現場。一般人在殺死三個人以後,都會產生自暴自棄的想法,怎樣擦掉指紋和腳印和處理兇器的意識變得淡薄,首先想到的就是逃離現場,逃得越遠越好。但是,那些有自己必須維護的東西——比如家庭和地位——的兇手除外。他可以留在三個被自己親手殺死的屍體旁邊,用抹布擦去所有的指紋和腳印,至於兇器上的指紋,擦了也不放心,還要將其扔進放滿了水的浴缸裏。

    村瀨有一種衝動:撲上去將眼前這個男人摔倒,從頭到腳生吃了他!

    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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