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瀨不能百分之百地確定久米島就是兇手。就算自己的直感百分之百正確,久米島就是殺人兇手,但在沒有足夠的證據的情況下,也很難叫這種人供認他的罪行。

    在村瀨心裏,一個聲音說:只要把他送進審訊室,肯定會招供的。另一個聲音說:你有證據嗎?退一步說,就算有證據,這種人也是不會輕易招供的。

    村瀨遲遲拿不定主意,是因爲有一個負面的要素。在他的視界一隅,是久米島那輛黑色的日產瑪馳。黑色是清白,白色是嫌犯,村瀨無論如何也擺不好這幅用黑白底片做的拼圖。

    “今天晚上就這樣吧,您請回吧。”久米島說着就要關門。

    “等等!鬱金香種上了嗎?”村瀨突然想起一個話茬兒。

    村瀨還在猶豫。W市警察署已經把測謊器準備好了,一班的行動也叫他放心不下。雖說三班現在領先一步,然而對手是朽木,誰也不能保證朽木不會把久米島帶走。

    “種在後院的花壇裏了。等鬱金香花開了,我打算拿去給洋子上供。”

    久米島那清脆的聲音讓村瀨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對不起,你還是跟我去一趟……”

    村瀨的話還沒說完,懷裏的手機響了,是東出打來的。

    “我們在車站截住了安田明久的父親。班長的判斷非常正確。那個小倉庫是他兒子當作暗室使用的,通過排水管的小孔看見了一輛白色的車……”

    村瀨愣住了:車子的顏色果然是白色……

    合上手機的時候,久米島家的大門已經關上了。

    村瀨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殘留在視網膜裏的久米島的影像還沒有消失,村瀨呆呆地看着那個影像,十幾秒‘鐘沒動地方。

    13

    W市警察署的會議室安靜得出奇。

    誰也不會相信裏邊坐着50多個人。桂木署長戰戰兢兢一言不發,戶澤驗屍官走進來,向所有刑警公佈解剖屍體的結果。

    弓岡雄三的胃裏的方便麪基本上沒有消化,大概是剛喫完午飯就被殺害了。廚房的洗碗池裏放着一個大碗。但是,無法準確地推定弓岡到底是幾點喫的午飯。

    弓岡洋子和弓岡悟的胃空空的,只有一點兒點兒泥狀的麪包,早飯喫的應該是麪包。大概是打算中午回家喫午飯吧,總之早飯之後什麼都沒喫。

    據桂木署長說,三人的遺體已於傍晚被運回家中,交給了他們的親戚。明天在舊村民文化中心舉行遺體告別儀式和葬禮之後,送火葬場火化。

    沒有提問也沒有意見,應該在會議上做的偵查報告也被省略了。

    一班和三班的刑警分別坐在兩邊,中間就像有人畫了一條不許越界的線。所有的人都沉默着,一直到散會。

    第二天,天氣晴朗,萬里無雲。

    下午1點,朽木讓森隆弘開車帶他去舊村民文化中心看看。說是文化中心,其實也就是一所普通的住宅。大概是沒人繼承,村裏買下來,把裏邊改造裝修了一下而已。稀稀疏疏地擺着幾個花圈,參加葬禮的人倒是不少,一次容不下那麼多人,在路上排起了長隊。

    “看,他們在那兒!”

    穿着喪葬公司的外套的殿村和矢代混在參加葬禮的人羣中,正在忙着給所有參加葬禮的人照相。把所有參加葬禮的人照下來,是偵査步驟之一。

    三班的三谷和吉池則穿着葬禮服,用藏在衣服裏邊的照相機偷拍。

    靈車來了,一共三輛。出殯的時間到了。

    就在這時,朽木的手機響了。

    朽木掏出手機一看,顯示的是刑偵一課課長田畑辦公桌上的電話的號碼。

    昨天晚上在W市警察署的會議室開完會以後,朽木接到了田畑課長命令他撤退的電話。

    朽木沒接,默默地把手機電源關了。

    森隆弘不安地問道:“班長,您打算怎麼辦?”

    “我不打算怎麼辦,兇手還沒抓到,不能就這麼撤回去!”朽木語氣粗暴地吼了一聲,盯着靈車看起來。

    似乎是由於被強烈的光線晃了眼,朽木眯縫起眼睛。

    突然,他覺得自己的腦袋被什麼人搖晃了一下,停頓在大腦回路里的幾個單詞縱橫交錯地活動起來。

    暗室……底片……黑白……白色的車……

    朽木閉上了眼睛。數秒之後,他的眼睛突然睜開了。

    “森隆弘!走!”

    “什麼?去哪裏?”

    “去安田明久那裏!”

    森隆弘臉色一下子變得鐵青,因爲安田是他審問的。

    “安田果然是兇手啊?”森隆弘叫道。

    “不是。”

    “啊?那還去找他幹嗎?”

    “你是班長還是我是班長啊?”朽木又吼了一聲。

    森隆弘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是……是!”說完一踩油門,車子猛地竄了出去。

    “慢着!”朽木突然說道。

    “什麼?”

    “停車!”

    一個緊急剎車,兩人的身體同時向前一衝。

    森隆弘滿臉詫異地看着朽木。朽木的視線落在左右分開的人羣中間。

    文化中心的大門開了。

    出殯。

    第一個被擡出來的,是一個很小的白色的棺材,像一個玩具箱。

    交換情報?”村瀨突然發出一聲怪叫。

    東出曖昧地點點頭:“他是這樣對我說的,還說現在署長辦公室沒人,他在那裏等着您。”

    村瀨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事件的偵破正處於現在進行時,而且一班跟三班正在激烈競爭中,這種時候朽木要見他,怎麼能不讓他感到奇怪呢?

    “真他媽的有意思!”村瀨又怪叫了一聲,轉身要去署長辦公室。

    “班長!讓久米島上測謊器的事情怎麼辦?”

    剛纔三班的刑警把久米島叫到警察署來了。雖說還沒有掌握物證,也沒有可以用來敲打久米島的材料,但村瀨認爲久米島就是兇手的心證並沒有絲毫動搖。現在讓久米島上測謊儀有點像公共汽車甩客發車,可是除此以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先測他這傢伙再說——村瀨是抱着這種想法派人把久米島叫來的。

    “開始吧!我馬上就回來。”

    村瀨走出5樓的當作臨時宿舍的練功房,順着樓梯下樓。

    “今天刮的是什麼風啊?”村瀨一邊自言自語地嘟嚷着一邊往樓下走。

    他猜不透朽木的心思。仔細想起來,他覺得自己一直就沒有猜透過朽木的心思。理由倒是很清楚,因爲朽木從來不笑。表情沒有變化的人,到最後連心都會失去表情,朽木就有這種前兆。誰也察覺不出他到底有沒有感情。流露到外表的內心世界日漸稀薄,就連作爲一個刑警的行動規範都很難看出來了。

    一樓署長辦公室的門是開着的。

    黑皮沙發上坐着一個人,那個人正是朽木。村瀨門也沒敲就走了進去。鞋子踩在地毯上幾乎沒有一點兒聲響,但朽木那雙聰耳還是聽見了。

    村瀨在朽木對面坐下,開門見山地說道:“你先說,如果你搜集到的情報是好情報,我也會透露給你一些的。”

    “好吧。”朽木點點頭,十指交叉放在茶几上,“情報有兩個,一個是有人看見兇手的車了,是對門的安田家的大兒子看見的。”

    村瀨的話非常簡潔。

    “你也太小看人了吧?你們在那裏做實驗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誰稀罕這種過時的情報,我早就知道了!說下一個!”

    “第一個還沒說完呢。是一輛黑車,這你也知道嗎?”

    ‘‘啊?”

    “安田明久看見的車是一輛黑車!”

    “什麼……”村瀨的大腦在一瞬間成爲一片空白,緊接着瞪大了眼睛,“他媽的!這麼說,你們使用白車是幌子?”

    “你聽我說!剛纔,我讓安田明久透過那個小孔看了一輛黑車,事先並沒有告訴他是輛黑車,但是他說,就是這輛!”

    村瀨瞪大了眼睛:“到底是怎麼回事?”

    朽木看了看明亮的玻璃窗,瞳孔立刻縮小了:“太陽光。安田明久把黑車反射的太陽光看成白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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