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溫的,在手裏頭呀,像顆白色的心在怦怦地跳。掐着它的脖子一使勁,那雙赤紅的眼睛啊——就是用這種眼神看着俺的吶。”

    男人湊過來盯着我的臉說:

    “——俺吶,和這妞出去遊玩遊玩也行啊。”

    “哼,要是給逃走了的話,我這臉就丟大了。想一個人佔便宜,門都沒有!”

    說到這裏,奇奇把食指貼在嘴脣上,然後用左手朝着牆壁做了個甩手的動作。女孩們把我轉過來,揹着身摁在粉牆上。我的額頭頂在了灰漿上。蔭涼處的牆壁,傳來冰涼的感覺。

    奇奇挨近我,把小刀貼近我的側腹部。

    “別動!不準轉過臉來,也不準發出聲來!”

    好像有人來了。耳朵裏傳來踢踏、踢踏的腳步聲,不慌不忙地聽上去很悠然,和我胸中疾槌兒打鼓似的節奏形成鮮明的對照。

    據說在紐約,三丈之內沒有人的話,就會有人叫你“舉起手來”搶你的錢。那個人肯定會走近到三丈以內吧。可是,明明看見了卻裝着沒看見,也是世上常有的事。朝這邊走來的人啊,至少去幫我報警吶。

    我已經沒有時間的感覺,覺得自己永遠處於同一狀態下。所以,當事態突然發生變化的時候,就像突然更換了電影拷貝一樣,感覺飛入了另一個世界。

    耳旁響起擊打什麼東西時發出的沉悶的聲響,還有金屬物體彈落到石板上的聲音。圍在我身邊的女孩們一溜煙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飄過來一陣熟悉的香味。

    一個聲音說道:

    “——小姐。別宮在您身邊。”

    我一邊縮着身子躲向別姬小姐身後,一邊回頭看去。

    兩個女人屁股着地跌坐在那裏。奇奇捂着手。小刀像一條魚兒一樣掉落在石板上,明亮亮的刀尖還在顫巍巍地晃動。別姬小姐緊握手槍,槍口毫不含糊地對着男人的胸口。

    我不由得叫了起來:

    “別打死他!”

    聽到我的叫聲,男人瞪大眼睛,跌跌撞撞地慌忙後退。

    別姬小姐的聲音低沉地響起:

    “對這位小姐下手,是沒你們好果子喫的!”

    奇奇撫摸着手背說:

    “你瞧瞧,我不是說了?——果然不是一般的小妞。”

    男人歪着嘴說:

    “你,你倒是說得輕巧!喂。”

    “真沒用!你還是男的嗎?反正要死的時候躲不了。慌什麼!”

    “閉嘴!好像跟你無關似的。”

    “又沒說跟我無關。可有什麼辦法?——這個人,我們就是七個人也對付不了呀。——唯一的辦法就是把小姐當人質,可是對方早就料到了。沒了擋箭牌,我們就已經輸了。”

    男人雖然耳朵聽着奇奇的話,可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別姬小姐。別姬小姐的氣勢把男人鎮住了。

    “喂,我們認了,你把那危險的傢伙收起來吧。我會讓她們退下的。”

    “開什麼玩笑!”

    奇奇勃然大怒:

    “——讓你們退下的是我!輪不到你來指揮。喂,大家散了。”

    奇奇彎下腰,拾起小刀。別姬小姐警惕地注意着對方的每一個細小的動作。

    “不好意思,煩擾了。”

    奇奇匆匆低了一下頭,自己殿後,帶着同夥朝弄堂深處跑去。

    別姬小姐拉着我的手說:

    “小姐,我們趕緊到熱鬧的大街上去吧。雖然我想他們不會帶了幫手再來,不過我們還是小心爲妙。”

    我點點頭跑了起來。剛跑出弄堂,我啊地叫了一聲。

    “您怎麼了?”

    “我的陽傘給拿走了。”

    “那就當買個教訓吧。危險的陷阱挖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這下您知道了吧。”

    “這真是個教訓啊。對不起。”

    要不是別姬小姐來了,真不知道現在會怎麼樣。雖然是大夏天,我還是感到脊背上一陣發冷。

    “本想至少也要把爲首的交給警察。可是,保護小姐是首要任務。只能這樣了——”

    我只能一本正經地回答:

    “是。”

    “不管什麼事,麻痹大意就沒好事。”

    別姬小姐穿一身藍色上衣,沒有穿白麻制服,也沒戴制帽。這樣的打扮,從遠處很難認出來。打扮得帶點男孩子氣是城市裏的流行。這身打扮讓人以爲是“一個剪短頭髮的摩登女郎”。

    “從哪兒開始跟着的?”

    “從三越百貨店。”

    “啊……”

    “別宮也有別宮的職責。叫我走開我也不能那麼輕易地離開。我把車子停在鶴之丸的前面後就追上來了。”

    “那件上衣呢?”

    “我準備的。”

    “——你料到可能會發生這樣的事?”

    “是的。”

    因爲要把手槍皮套給隱藏起來,所以即使在大夏天也需要穿上一件薄薄的上衣。脫下帽子,披上一件不同顏色的衣服,轉眼之間就化裝好了。人穿上制服,在某種意義上就是變成一個“看不見的人”。但是,這話也可以反過來說。以爲“一直穿着制服”的人,“突然不穿制服”,也是掩人耳目的一種有效的手段。

    何況捉迷藏的對手又是像我這樣的糊塗蟲,大概不費吹灰之力吧。

    “如果您徑直走向上野的碰頭地點的話,我就在那裏現身。準備好低頭道歉的。我這頭不值錢——道歉後攔一輛街頭出租車再回到鶴之丸就行了。”

    “那倒也是啊。”

    我對自己的“偵探”情況做了說明。其實也無非就是向奇奇打聽“獅子團”的事,輕易地中了圈套——僅此而已。

    “——獅子團?”

    “是的。”

    別姬小姐正準備攔出租車,這時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說:

    “您首先去了鶴之丸,跟這件事有什麼關係嗎?”

    我講了阿巧的事。

    “碰頭地點也因此而定的吧。車子要停路上的話就停美術館附近——”

    “是的。”

    阿巧就是在那一帶被收容教育的。別姬小姐眯起眼睛說:

    “在上野提到獅子的話——”

    我毫不遲疑地說:

    “動物園?”

    “可是啊……”

    別姬指着馬路的前方說道,

    “……您知道,帝室博物館正在施工,入口處靠近美術館。”

    我點點頭。這還用說?原來的主館在大地震中倒塌了。新修的主館今年春天舉行了上樑儀式。外觀基本上已經好了,但離完工看來還需要一些時日。

    目前展覽放在表慶館舉行。這幢建築,在前所未有的搖晃中也沒有遭受破壞。現在要是說“去帝室博物館”,那就是指表慶館。

    因爲在施工,所以正門留給了相關車輛進出。參觀者使用靠近谷中的臨時出入口。

    別姬小姐說:

    “我們順便過去看一下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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