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三十分鐘後,在憲兵隊暫時借用的埃斯克拉芒莊的大廳裏,鮮豔的晨光溢滿了一室。據說是千鈞一髮時西蒙娜被驅救起,已經全身裹着毛毯被運送到醫院去了。我窺探她時,她那張昏睡的臉看上去已經跟死者沒有兩樣了。

    我陷入混亂,摸不清前後脈絡。讓-保羅倒是自信十足,然而似乎若有所思的驅用簡單的幾句話就勸服了他,在正式逮捕之前,先給朱利安·盧米埃三十分鐘的辯解時間。

    在大廳的各處,坐着讓-保羅、驅、索訥神父,還有現在已經成爲這座山莊女主人的吉賽爾。在陽光明媚的窗邊站着被卡薩爾隊長和年輕的憲兵扣着雙臂的朱利安,他疲憊不堪,一言不發。

    吉賽爾堅強地壓抑住了內心的動搖。她雖不到二十歲,但已經是一個古老家族的後繼者,現在她擺出了一家之主應有的沉着冷靜的態度。看見一個體質貧弱的少女突然有如此大的變化,我有點被震住了。

    “聽說懸崖下面摔死的屍體是我的父親,確實如此嗎?”吉賽爾問道。

    “小姐,真的非常抱歉。詳細的報告要等醫生來了才能告訴您,可那確實是令尊。我們也竭盡所能了。可是,完全想不到兇手會在這麼早的早晨動手……”卡薩爾隊長支支吾吾地回答道。他大概是預期到,自己會因玩忽職守而受到羅什福爾家新家主的嚴厲追究,眼神悽切地向讓-保羅連打眼色。

    “然後,你們打算將我的未婚夫朱利安·盧米埃當作謀殺父親的嫌疑人逮捕,這又是怎麼一回事?要是事後證實了他的清白,我可不會善罷甘休的。”吉賽爾的語調中甚至有着恐嚇比她年長三十歲的憲兵隊長的意思。

    “羅什福爾小姐,我來回答。”讓-保羅說道。他的話語中有着一擊粉碎少女的負隅頑抗的威懾力,那是權力行駛者所做出的強有力的告發。

    “首先從最近說起,這個男人,”讓-保羅一邊說着,一邊猛地指向朱利安的臉,彷彿要戳穿他的臉皮一般,“朱利安·盧米埃,在七月十七日晚上七點前後,正好身處蒙塞居爾的山頂,這點已經得到了證明。”

    “妮可掉下懸崖的時候嗎?”吉賽爾始料不及地驚呼起來。

    “對,將妮可推下懸崖的,就是這個人,朱利安·盧米埃。”

    “不行的,讓-保羅,這是不可能做得到的。兇手就算再怎麼趕路,也沒法在我們之前趕到懸崖的下面。而且朱利安還比我們更早就待在那裏了,躺在馬的屍體旁。”我情不自禁地插嘴道。讓-保羅用那種壞心眼警察的眼神瞪了我一眼,然後說:

    “你們倆的機動車盜竊罪和數不清的違反交通安全罪我們以後再算……話說回來,莫格爾小姐的指責乍一聽確實挺有道理。可是,莫格爾小姐只是基於平面上的地圖進行考慮,七點時身在山頂的兇手,要在七點三十分抵達懸崖下面,還有別的移動手段。他完全不需要按照平面的地圖移動,從上到下,垂直移動就行。

    “雖然他很巧妙地將東西藏在岩石縫隙裏了,可我們昨天早晨在懸崖下的案發現場附近發現了一個袋子,裏面裝有登山繩索、錘子、巖釘、彈簧鉤還有其他攀巖用的小道具。袋子裏縫着朱利安·盧米埃的名字。我昨天去調查就讀巴黎大學時代的朱利安的履歷,查到了朱利安·盧米埃在讀書時曾參加過登山俱樂部的事實。朱利安·盧米埃在七月十七日晚七點身處蒙塞居爾的山頂。他用速降的方法,垂直越過一百二十米高的懸崖,在七點三十分抵達了懸崖下方。你不承認這個事實嗎?”

    讓-保羅對彷彿疲憊不堪地低着頭的朱利安吼道。

    “……我承認。是的,就是那樣。”朱利安皺着眉,自言自語一般回答道。讓-保羅一副揚揚得意的神色,繼續說了下去。

    “在諾迪埃被殺的現場也使用到了同樣的登山道具。要是排除被害者諾迪埃自身,案件關係人之中能使用這種道具的就只有朱利安·盧米埃了。費斯托謀殺案的時候……不是妮可和西爾萬的組合,而是朱利安和親生姐姐西蒙娜這兩人,用莫格爾小姐想象的方法實行了謀殺案。

    “然後今天朱利安·盧米埃將共犯西蒙娜,以及最後一個目標,也是真正的目標羅什福爾兩人約了出來,先後從蒙塞居爾的山頂推了下去。西蒙娜被矢吹驅救了下來,羅什福爾則墜崖死去了……”

    “可是,爲什麼朱利安要穿上西爾萬的衣服,喬裝成別人呢?他是怎麼得到那套衣服的呢?那應該是逃走了的西爾萬穿着的啊。”我發問。直到最後我都以爲蹲在懸崖邊的男人就是查理·西爾萬。

    “是爲了防止偶然被什麼人目擊到。他想讓西爾萬替他頂罪。至於他是怎麼拿到這些衣服的,就要看待會兒他本人怎麼自供了。也許跟西爾萬的戀人妮可一樣,西爾萬本人也已在不知什麼地方變成屍體了。”

    “警司先生,”吉賽爾用強硬的語調抗議,“您剛纔所說的,只不過是朱利安也有犯下這一連串可怕謀殺案的可能性,除了西爾萬老師,朱利安也有犯案的可能,如此而已。妮可死亡的當晚,就算朱利安真的在山頂,查理·西爾萬也在那裏。您有何依據,斷定兇手不是西爾萬老師而是朱利安?首先,跟西爾萬老師不同,朱利安完全沒有犯下這種大規模謀殺案的理由。”

    “……動機就是你,小姐。”讓-保羅說道,用的是一種擺明讓人不好受的、暗示性的語調。讓-保羅正面直視吉賽爾的臉,緩緩地說了下去:

    “羅什福爾小姐,你在昨天去了圖盧茲,是吧?”

    “是的。”吉賽爾點了點頭。她的態度略有點不自然。

    “跟朱利安·盧米埃一起。”

    “是的。”吉賽爾的雙眼瞪得極大,好像就要掉下來。

    “你們倆,到底去圖盧茲幹了些什麼?”突然,讓-保羅平靜的語調中增添了威懾力。

    “那是……”吉賽爾無言了。

    “你剛纔說,朱利安是你的未婚夫。那是說謊。”讓-保羅吼道。“說謊,你們倆是……”

    “我們倆是夫妻。昨天我們到圖盧茲結婚了。婚姻登記也辦好了。那又怎麼了?請別那樣子責備吉賽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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