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和他談談吧。就算是死馬當活馬醫,拜託那位學長試試吧——成一如是想道。

    拜託那位與衆不同,名爲貓丸的學長——

    幕間

    故事發生在我十二歲那年。

    夢裏的情景,至今還深深地烙印在我心裏。彷彿大屏幕上的老電影不停在我眼前播放一般,那幅畫面也時不時地投影在我心中,歷歷在目。

    我努力想要去忘記。

    但那幅畫面在我心中留下的印象過於強烈,彷彿尖銳的利爪深深陷入我的胸口,令我久久不能掙脫。每當記憶的利爪抓進我的胸口,我的心臟就會因新的傷口而扭曲、破裂,繼而再次流淌出血液。那是苦澀的、淚水般的血液。

    我回想了起來。

    那幅畫面至今依舊清晰到彷彿就在眼前——

    我回想了起來。

    猛然驚醒後,襯衫被冷汗浸溼的感觸、五月飄香的空氣、榻榻米的觸覺、心臟瘋狂跳動的感覺,還有那令人無法忍受的恐懼感……

    全部回想了起來。

    然後,我的心在流血。

    從永遠無法癒合的傷口中,流出了淚水般的血液。

    那個五月的清晨。

    我目送着小姨、小姨父和表妹所乘坐的轎車離開,然後在家裏打了個盹兒。

    然後,我做了一個可怕的夢。

    事故——一場車禍。

    夢境已經在記憶中變得模糊。

    但我依舊清楚地記得,那是一場車禍。

    轎車——

    轎車撞了上去——彷彿受到吸引一般,撞上了一面黑暗的牆壁。

    車子瞬間成了一堆廢鐵,擋風玻璃碎成一陣光雨,四處飛濺,繼而紛紛落下。

    小姨——令十二歲的我感到悸動的對象,那樣美麗的她——如今的嘴角卻因驚恐而抽搐。

    小姨父——擁有一對濃眉,平時那樣樂觀開朗的人——如今的表情卻因絕望而扭曲。

    以及我那洋娃娃一樣可愛的表妹,也因驚愕而瞪大了雙眼。

    車子的保險槓像軟糖般被撞癟。

    引擎蓋軟塌塌地扭曲成怪異的形狀。

    汽車警報器的蜂鳴聲。

    人羣的怒吼聲。

    警笛聲,瘋狂旋轉的紅色爆閃燈。

    雜音與炫光紛紜雜沓。

    發生了事故,發生了車禍——

    我在夢中被自己的尖叫所驚醒,甚至在一時間動彈不得。

    那場噩夢撕裂了我幼小的心靈。

    家人們常說,我小時候精神容易過敏,半夜有時會突然像身上着了火一樣大哭,讓老媽頭痛不已。稍微長大點後,又會迷迷糊糊地在深夜的走廊裏轉悠。

    這些事或許都是因噩夢而導致的吧。因爲那些可怕的、令人感到撕心裂肺般疼痛的噩夢……

    但真正的噩夢,從我十二歲那年的五月起纔剛剛開始。

    幾小時後,我得知現實中發生了車禍。

    這纔是真正的恐怖。

    當時,我感到現實世界已經分崩離析,被夢境的世界所吞噬……

    在車禍發生的幾小時前,我真切地夢到了這件事。

    我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

    畏懼,膽怯,驚恐,悔恨,恐慌。

    從此,這場噩夢無時無刻不在撕咬着我的心靈……而流淌在我心中淚水般的血液,也始終未曾斷絕。

    成一11

    “預知夢——?也就是說你在那場車禍發生的幾個小時前,在夢裏預見了這件事?”

    貓丸人如其名,用他那雙幼貓般圓溜溜的眼睛緊緊盯着成一。

    新宿一家裝修豪華的西式居酒屋裏。

    成一與他那位小個子學長就約在這裏碰頭。

    貓丸比成一晚五分鐘入店,瘦小的上身邋里邋遢地披着一件與流行無緣的鬆垮垮的黑色外套。他一看到成一就露出笑容,孩子似的舉起手來高高揮舞。這一切卻統統都是假象,別看臉上掛着一副無憂無慮的笑容,他的性格可遠遠不像表情那樣陽光。那張看上去甚至會讓人錯以爲是高中生的娃娃臉,以及垂在額頭前蓬鬆的劉海,和他還是學生那會兒絲毫未變。而立之年的男子威嚴,在他身上更是絲毫感受不到。

    兩人碰了碰杯,現在的時間是晚上八點十分。

    貓丸聽成一極盡詳細地講完了兵馬遇害的整個過程,以及成一年少時那個可怕的夢境。

    成一也是頭一次將這個怪夢講述給別人聽,在家人面前就更沒提過了。首先,這種事貿然說出來一定不會有人相信;其次,就連成一自己也懷疑當時的自己是否正常。但兵馬的死亡如此離奇,就連神代與大內山這些科班出身的研究學者也對超常現象懷着極爲嚴肅認真的態度。因此藉着這個勢頭,成一不禁也想談談自己的經歷了。而且眼前這位名叫貓丸的男子,本來就對這類稀奇古怪的故事最感興趣。

    在成一講述這件事的時候,貓丸的嘴巴也沒閒着,他食慾大開地將服務員端來的芝士薯餅、炸蟹殼、蘆筍沙拉、烤魚、煎豆腐等食物流水般地送進他那瘦小的身體內,看來白天他一定幹了許多力氣活。與請成一喫飯那天相比,他那副滿是孩子氣的娃娃臉上多了幾分陽光灼曬過的痕跡。儘管如此,他那旺盛的好奇心依然如舊。當成一講到發現屍體的部分時,透過垂到眉毛下面的劉海,能看到他那雙圓溜溜的眼睛裏正放着異樣的光芒。而當後面講到“預知夢”的部分時,正在專心對付那盤香菇墨魚汁炒麪的他又興趣盎然地擡起頭來,用貓咪一樣圓溜溜的眼睛望向成一。

    “所以說你覺得自己也難辭其咎嗎?因爲你預知到了那場車禍,卻沒能阻止它發生。”

    “嗯,算是吧。”

    “唉,消極、彆扭又不乾脆,的確像是你這種人會產生的煩惱。不過歸根結底,真的存在什麼預知夢嗎?我問你,那個夢是真實的嗎?你確定真的夢到那些事了?”

    “嗯,我確定。”

    “該不會是與後面的記憶混淆了吧?比如說你把自己在白天睡覺時所做的夢,與車禍發生後,在夜裏所做的夢弄混了……又或者是做過其他似曾相識的夢。”

    “絕對不會!那絕對是我在得知車禍發生前做的夢!”

    那種精神上受到的衝擊,是沒有體驗過的人無法懂得的。

    “別一下子站起來嘛。你就是這樣,總是那麼固執己見……好吧,就算退一百步講,真的如你所說,你的確預知到了那場車禍……”

    食慾似乎終於得到滿足的貓丸,悠然自得地點上了一根香菸。

    “就算真的是這樣,也不必覺得自己有什麼過錯。不管你做沒做這個夢,該發生的車禍還是會發生的。”

    “話是這樣,可……”

    “而且首先,當時的你拿這件事肯定沒有任何辦法。就算你真的未卜先知,跑去和大人們說‘小姨一家坐的車有危險,不要讓他們去’。別說這種話出自一個小學生之口,就算是大人說的,你覺得會有人信嗎?大家只會說你睡覺睡蒙了頭,對此一笑了之罷了。”

    “或許是吧……”

    “所以照我說呀,還是趕快拋棄那種消極的想法吧。那個時候的你是不可能有辦法阻止車禍發生的。”

    “唉。”

    對貓丸這種自成一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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