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他會像試圖獨自揹負一切般,一個人繞着家裏的院牆深思。

    我知道別人常常評價哥哥爲人高冷。他對外界常常抱着排斥的態度,帶着一股生人莫近的氣息。不過當然,哥哥對我是十分體貼的。

    我想這一定是哥哥過於認真——無論什麼事都會太過正經思考的原因。因爲哥哥的內心比一般人更脆弱,更容易受傷——儘管如此,他卻不擅長將心思說給別人聽……我想哥哥一定是過於焦躁,才導致無法讓別人感受到他的關懷……

    正因爲這份焦躁,哥哥纔會嚴格約束、對待自己,不能原諒自己的天真——將一切都攬在自己身上。

    曾經發生過這樣一件事——

    那時哥哥還是初中生,我的年紀也很小。

    有一天哥哥從學校爲我帶回了千紙鶴,他說這是班裏的同學們爲了我而疊的。回頭想想,這應該是老師爲了培養學生們的社會福利意識和關愛殘疾人精神,從而帶頭呼籲的吧。對學生們說的可能就是“你們一位同學的表妹是個非常可憐的女孩子,大夥一起去探望她吧”之類的話。姨媽和富美姨都很高興,我也非常開心——

    但哥哥卻不同。

    就在我興奮時,哥哥從我手中一把奪過了千紙鶴,繼而扯得粉碎——

    這份意外而美妙的禮物變成這個樣子,我不由得放聲大哭。年幼的我覺得哥哥在欺負自己,說了他許多壞話,姨媽也狠狠責罵了哥哥一頓。但當時哥哥拼命壓低聲音說出的那句話,卻至今令我記憶猶新。

    “那幫傢伙……那幫傢伙又懂什麼……”

    如今我終於明白了哥哥當時的心情。

    因爲哥哥對我的痛苦感同身受,所以他無法接受那種虛有其表、順勢而爲、敷衍了事般的善意——其實光是那樣的善意,就已經令我非常高興了。但哥哥無法接受他們的行爲,因爲他對我的痛苦感同身受……

    所以哥哥對待他人就像對待自己一樣苛刻……

    正因爲哥哥是這樣的性格,家裏發生殺人案後,他會懷疑身邊的所有人,我才絲毫不覺奇怪。即使身邊的人是自己的家人……

    可是……可是我依然認爲這樣是不對的。

    哥哥或許不會聽我這種不諳世事、天真幼稚的人所說的話。但如果他一直對家人懷有疑心,那就太可悲了。剛剛也是如此……喫過晚飯後,哥哥好像獨自一人去了別室那邊……他似乎在考慮什麼事情。

    去找哥哥問個清楚吧——我在心裏想道。

    時間剛過九點,哥哥應該還沒睡。

    下定決心後,我將書本放在桌上,將手伸向了柺杖。

    成一14

    “都說了,作案時間是不會有錯的……老哥你們在五點二十五分看到了外公生前最後的樣子,發現外公的屍體時是在六點……兇手只有可能在這三十五分鐘之內作案。問題的關鍵還是不在場證明。”

    美亞盤着修長的雙腿坐在牀上。

    和前幾天一樣,伴隨着飄香的可可,美亞再次來到了成一的房間。原本趴在牀上看書的成一也被她趕到椅子上,被逼無奈地成爲她的聊天對象。她要聊的自然是案件方面的事,兩人從對警方遲遲沒有任何進展的牢騷,一直聊到了重新考慮作案時間的話題。

    “我覺得如果兇手是那天到訪過咱家的客人,最可疑的還得是正徑大學那兩個人。畢竟和外公矛盾最大的人也是他們倆嘛。”

    美亞將早已空掉的馬克杯放到了牀頭櫃上。

    “要說動機,他們兩個應該是有的吧。”

    “你不是特迷他們倆嗎?”

    聽成一這麼一說,美亞有些不以爲然。

    “纔沒這回事啦。當然他們很聰明也很酷……但一碼歸一碼。案件調查就得公正,要是因爲個人感情去包庇誰,就不公平了嘛。”

    “話倒沒錯……”

    但也不需要她來做什麼公正調查……

    “然後呢?他們倆離開的時間是五點十五分……這點應該錯不了吧。”

    “嗯,沒錯。”

    成一與直嗣一同在院子裏,目睹了神代與大內山從別室裏出來將要告辭時的樣子。神代他們似乎還與左枝子在門口閒聊了會兒,後來走出大門時的樣子,成一也的確看到了。

    “接下來,大內山哥就直接回了家……據說他六點多還在自己家附近遇見了熟人。”

    “是啊,好像是附近洗衣店的老闆。”

    “嗯,據說如果不是五點十五分離開這裏,是趕不上在六點到達那邊的……但他會不會是使用了什麼伎倆呢?”

    “伎倆?”

    “沒錯,不在場證明的伎倆。他五點二十五分後在這裏作案,然後勉勉強強趕上了六點的不在場證明時間……用了某種辦法。”

    “怎麼說呢……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吧。但據警方所說,大內山的不在場證明是完美的……看來警方應該已經有詳細調查過了。爲什麼不是五點十五分離開就趕不上,這一點警方肯定已經確認完畢了。”

    “那能不能認爲是洗衣店老闆幫他作了僞證呢?”

    “有關這點,警方應該也做過詳細調查了吧。”

    回憶起警察們盤問自己時那副不厭其煩的樣子,實在無法想象他們會漏查這點。

    “洗衣店老闆那邊,警察應該確認過了……我覺得不會有作僞證的情況。”

    成一說完後,美亞顯得大失所望。

    “是嗎……看來還是不行。我早就想到了……但會不會還是有什麼特殊方法呢?連警察也想不到的移動方法,出人意料的移動方法。我試着構思過一些,但實在想不出來到底怎樣才能做到。老哥你有什麼好點子嗎?”

    兩天前成一也剛剛問過貓丸這個問題,他不禁啼笑皆非。

    “我也沒有。警方調查那麼久都沒有頭緒,我一個外行怎麼可能想得出來。”

    他學着貓丸的語氣答道。但他當然不會把這件事告訴美亞,美亞顯得非常失望。

    “沒辦法,大內山哥的嫌疑就先擱到一邊吧……不過基本上可以認爲是清白了……沒辦法。接下來輪到神代哥了。”

    美亞歪着留着短髮的小腦瓜。

    “神代哥的不在場證明應該也成立吧,還記得那通電話嗎?”

    “嗯,左枝子接的那個嗎……好像是說什麼東西忘在這兒了。”

    “是啊,據說那個電話是從新宿站打來的,時間是……五點四十分左右對吧。”

    “沒錯。”

    “從我們家到新宿站再怎麼趕也要二十分鐘以上……所以如果不是五點十五分離開這裏,應該是做不到的吧。但不是有種東西叫作‘不在場錄音’嘛。”

    “不在場錄音?”

    “嗯,就是用錄音機在人來人往的車站或機場大廳裏提前錄好的雜音。我覺得用那個應該能做到吧……首先殺害外公,然後從附近的公共電話亭往這裏打電話,同時播放自己的‘不在場錄音’來充當背景音。一邊播放一邊說‘我現在在新宿’之類的話。”

    “你的意思是他用這種簡單的伎倆欺騙了左枝子?”

    “是啊。但也只是個人猜想而已……不過還是有些問題的吧?”

    “怎麼,這麼快就遭遇挫折了?名偵探。”

    “別挖苦人家啦,人家在認真思考問題呢。”

    “行啦行啦,說說是什麼問題吧。”

    “神代哥說在車站乘車時看到了幾個東西屋,他們當時好像剛剛結束工作,打算乘電車回家。”

    “嗯,這件事左枝子也提過,說是在電話裏講的。”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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