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只是個普普通通的上班族,既不沾賭,每晚也按時回家,更沒把錢撒在外面的野女人身上。總之在別人眼裏,他根本不怎麼花錢。老媽平時不缺零用錢,她本來也不怎麼把錢放在眼裏。家裏的妹妹還是高中生,另一個表妹你也知道,平時幾乎足不出戶,只不過……”

    “只不過?”

    “舅舅開的那家畫廊似乎有些經營困難……話是這麼說,可畢竟只是個興趣活兒,生意不好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

    他在詢問直嗣時對方說——在繪畫買賣這行,現金結賬是常識,不接受支票付款,商品畫通常也只用現金交易。日本不存在用美術品做貸款抵押的制度,這是由於首先銀行方面很難對美術品進行估價,其次也缺少這類物品的變賣渠道。因此,畫廊必須時刻保證擁有一定數量的經營資金,或是容易變賣的優良畫作……

    “說白了就是,直嗣的確在爲錢發愁對吧?”

    成一還沒講完,貓丸就急着打斷了他的話。看來美術行業資金籌措的話題,並不屬於貓丸感興趣的領域。

    “唉,也不是,畢竟他就是開店玩玩而已。外公從很久以前就轉讓給過他一整棟公寓,想要維持生活根本不成問題。”

    “一整棟公寓!也太大方了吧?我說你小子,是不是故意氣我這種窮老百姓?”

    貓丸在話筒對面用酸溜溜的聲音說着。

    “那一整棟公寓,在什麼地方?”

    “唉,在新橋,怎麼了?”

    “新橋啊,那得值多少錢啊?像我這種窮人簡直無法想象。”

    “唉,我也不知道啦。所以說舅舅應該也不會爲錢發愁。別看他總是抱怨籌措不到資金,但其實也只是裝裝樣子而已,那是他的拿手好戲。他做這些只是爲了擺出一副自己有在努力做買賣的樣子而已。”

    “哼,你們家的親戚可真夠闊氣的。”

    貓丸的語氣依舊顯得非常不悅。

    “然後呢,你自己呢?”

    “我?”

    “是啊,你缺錢嗎?”

    “算不上吧……畢竟我在靠自己工作,也沒什麼特別需要錢的地方。”

    “哼,真好意思說,‘也沒什麼特別需要錢的地方’,說得倒挺好聽,有錢人家的小少爺談吐就是不一樣。”

    又在鬧彆扭了,看來剛纔提到的公寓讓貓丸很不爽。

    “可是話說回來,你家可真夠無聊的。就沒有些更狗血、更刺激的戲劇性情節嗎?比如說近親之間的血海深仇啦,爲了遺產爭奪到你死我活啦什麼的。這樣看來,你們不就是一戶普普通通的有錢人家嘛。光有錢卻沒有故事的家庭,世界上簡直沒有比這更加令人討厭的了。”

    貓丸在話筒對面自顧自地說着。

    “算了,這些事都無所謂了。我說成一,你在降靈會上,一定要格外注意那個靈媒師的手。”

    “手?”

    貓丸的話又開始讓人聽不懂了。

    “沒錯,是手。如果那個慈雲齋大叔打算使用靈媒師那套老把戲,那他多半會像我說的這樣做。聽好了,首先他會讓所有參加者圍坐成一圈,然後讓相鄰的人牽起手來。”

    “牽起手來?”

    “沒錯,比如說大叔會讓左邊的人抓住自己的左手腕,自己再用右手抓住右邊人的左手腕,以此類推,讓大家抓着手腕圍成一個圈,形成一種每個人的左手腕都被人抓着,同時右手抓着別人手腕的狀態。這樣一來,所有人就都無法行動,也做不了什麼事了。參加者們自不用說,靈媒師自己也動彈不得。這是爲了向所有人表示——這樣一來我就沒辦法作弊,也沒法耍什麼把戲了。”

    “原來是這樣。”

    “但這種方法中依舊暗藏陷阱,只不過已經是個非常老套的花招了。聽好,首先他會將房間裏的燈光調暗——不過基本上所有的降靈會都會這樣做啦——然後靈媒師會把自己的右手換成左手。”

    “什麼意思?”

    “交換自己的手——在電話裏解釋比較困難——也就是說,靈媒師會先東拉西扯地嘮叨幾句廢話,然後將雙手自然地放在身前。當然,這時他的左手被別人拽着,右手拽着別人左手的情況依舊未變。但他是裝作談話談得入神,才擺出這種姿勢的。接着他會漫不經心地撒開右手——還記得吧,就是那隻握着右邊人手腕的右手。然後他會一邊說些‘哎,別撒手啊’之類的話,一邊迅速用左手攥住右手撒開的手腕,這樣一來會怎樣?儘管靈媒師左邊的人依舊抓着他的左手,但這時抓住右邊人手腕的,同樣也變成了靈媒師的左手。但右邊的人會以爲抓住自己手腕的依舊是靈媒師的右手。也就是說,令左手起到了‘一人兩角’的作用。

    這就是在一片昏暗中誰也無法注意到的把戲。如此一來,靈媒師就能用得到自由的右手去引發一些令人覺得不可思議的現象了——這就是他們常用的伎倆。”

    “他真的會用這種手段?”

    成一半信半疑地聽完了貓丸的話。這不簡直和騙小孩的把戲一樣?他無法相信那個靈媒師會使用這種伎倆。

    “我也不知道慈雲齋大叔會不會使用這種把戲。但事實是至今爲止,已經有無數靈媒師使用這招大獲成功。連不少享譽盛名的科學家和名流都輕易地被人用這招騙得團團轉呢。在一片昏暗中,人們本身就會喪失原有的距離感,再配合上靈媒師的話術和演技,就更加容易上當了。正因爲簡單直白,所以才更有效,正因爲誰也無法想到竟然會有人使用如此普通的手段,纔會更加出人意料。也正因如此我纔要告訴你,注意那個大叔的手。要是他做出什麼可疑舉動,就立刻揭穿他,知道了嗎?”

    “知道了,我會的。”

    不過話雖如此,成一還是不得不感嘆這些怪里怪氣的事兒他知道得還真不少。儘管他平時尖酸刻薄,總是不說些正經話,但剛剛講的竅門在明天的降靈會上可的確是無價之寶。這樣的冷知識,明天沒理由不好好利用一下——成一心中暗暗盤算。

    “學長,明天你真的來不了嗎?要是你能過來,我就有底氣得多了。”

    成一用七分奉承、三分懇求的語氣說着。可是貓丸表示:“我又何嘗不是想去得要死呢,可是那玩意兒今天終於挖出來了。”

    話到一半,他的聲音突然小了下去,好像害怕被人聽到一樣。

    “挖出來了?什麼玩意兒?”

    “這都反應不過來嗎?龍骨啊!化石啊!日本最古老的那個!兩億年前的那個!那玩意兒今天終於出土,後面就只剩鑑定。太複雜的內容我也不大懂,但似乎是要通過放射性元素含有率和骨細胞DNA之類的數值來確定它的具體年代。考古學小組的人明天一大早就要把化石運往一家知名企業的研究室。聽說那家企業爲許多大學的發掘調查提供過幫助,還擁有全日本唯一一臺鑑定設備。雖然明天是週日,但他們還是約好了和那邊的工作人員見面。具體情況雖然還沒說給對方聽,但告知他們這是歷史性的大發現後,那邊的人也深感興趣。據考古學學生聯合會的鑑定,挖掘出來的化石從系統分類學的角度上來講,很有可能屬於爬蟲綱蜥臀目生物。儘管需要稍微花上幾天才能正式得出鑑定結果,但今晚他們應該就能大致摸清化石的所屬年代,所以明天我無論如何都不能離開現場。這可是考古學史上最重要的大發現,我決不能錯過這種歷史性的瞬間!你就滿懷期待地瞧好吧,到時整個日本都會爲之震驚。”

    貓丸興高采烈地說個沒完。在話筒對面,他那雙幼貓般圓溜溜的眼睛裏一定正閃着孩童般的光輝。成一甚至不用去看,頭腦中就能浮現出他那副興沖沖的模樣。他不禁再次心想——

    還是徹底放棄幻想,別指望他來破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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