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易嘆息一聲:“那是個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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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確實是個意外。
但是也可能是在最初的設定中出現的必然。
上一個五十年當雲圖執行官的競爭塵埃落定,一如既往的並沒有出現新任執行官。所有的繼承者塵歸塵土歸土,趙戟奇蹟的生還。
蓋尼米得星上的金字塔自動清空了所有的內部環境,又一次重新啓動,開始了對下一任繼承者的孕育。
二十五年前,夏之易按照預定好的時間,潛入海底的時候,在金字塔內抱回了那個唯一的,人類的胚胎。
然而當嬰兒在人造子宮內完成了近十個月的成長,終於脫離母體,開始哇哇大哭的時候……金字塔內又出現了生命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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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羽少爺的誕生,比夏藍少爺晚了兩年。他在金字塔內多孕育了兩年。”夏之易說,“這原本是不可能的。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金字塔雖然會誕生無數的生命,可是活到最後能夠成爲人類的只有一個。”
“……金字塔沒有清洗乾淨?”
“不,後來發現,夏藍和夏羽他們來自一個細胞。”夏之易說,“他們是同卵雙胞胎,這絕不可能,只有億萬分之一的可能出現這樣的意外。可是又實實在在的出現了。最匪夷所思的是,屬於夏藍的一半按照原定計劃完整無損的成長了起來。而屬於夏羽的那一半,則直到兩年後才遲到的成爲一個人類嬰兒的胚胎。”
“我有時候在想,這一切可能並不是意外。”
“在一千五百年沒有出現足夠的強者能夠成爲執行官的窘境下,也許當年那個設下這個規則的人,已經考慮到了這個可能。”夏之易說,“於是系統自行做出了調校。於是,兩個同樣dna序列的人誕生了。”
“夏藍的死……是必然嗎?”陸正青問。
“我不清楚。”夏之易嘆息,“我的生命比許多人都要流逝的更慢,我活得足夠久,侍奉過許多的夏家執行者。這種脫離了規則的意外,纔是最讓人擔心的。他們共享基因、共享生命、也共享精神力……他們一同成長,得到一樣的教育和訓練。只有這樣,纔有優選出現……這才符合優勝略汰。”
“也許殘忍。”夏之易說,“可是誰能說,這種意外不是一種必然呢?”
他們的對話告一段落。
這就是夏家的祕密,一個掌握了生命的祕密。
他們的dna與兩萬年前方舟上那個掌握了生命權柄的科學家別無二致。
可是在這兩萬年來微妙的進化讓他們更加的優秀。
陸正青忍不住要猜測,當那位方舟科學家得到了這沉重的知識體系後,到底是什麼樣的決心才讓他做出來了這樣一個近乎殘忍的決定。
他有着和夏羽一樣的面容、性格、甚至是執拗。
也許在他在選擇知識的那個早晨,姍姍來遲的他得到了生命的知識體系,接着在從面見雲圖的路上回來的時候,匆忙之間就已經想好了未來的一切。
他不會有妻子。
不會有孩子。
更不會有後代。
他將自己的dna鐫刻在了系統內。
以自己一次次的出生到死亡,完成了長達兩萬年的血腥的競爭。並在絕大多數的執行官換屆中脫穎而出。安靜又沉默的,成爲了讓聯盟風雨之中不曾傾覆的那顆關鍵的鋼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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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從海底的告解室離開的時候。
生命金字塔開始了自動清洗。
它內部的所有液體被煥然一新。
牆壁上蜂巢一樣的人造子宮內燈光一次點亮。
它內部的液體如今開始搖晃,閃電在它內部肆意。
很快的……
它的內部會再次誕生新的生命大分子。
在二十五年後,形成一個新的胚胎,一個人類的胚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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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船駛離了蓋尼米得星。
當快要抵達首都星的時候,陸正青問:“我沒有辦法再救夏羽了是嗎?”
“是。”
“他已經……走了。”
“是的。”
陸正青面色平靜:“所以我已經是寡夫了。”
“您是夏家繼承者的遺孀。”
“我明白了。”
他表情一直都很平靜。
直到飛船降落。
直到回到柏湖別苑。
直到進入他那個小院落。
直到他擡眼看到那個漆黑的、狹小的、裝着夏羽部分腦組織的小容器的時候。
撕心裂肺的感覺才遲遲的來到。
將他整個人都壓垮。
不久前,他曾經悼念過自己弄丟的愛人。
可是他剛認清了自己的內心,又一次的失去了所愛之人。
這一次,再無法挽回。
靈魂像是被撕裂了一樣的痛苦。
眼淚奪目而出。
他卻連哭泣的聲音也發不出來。
陸正青抱着那個黑色晶體,整個人縮在沙發裏……似乎已經耗盡了所有的力氣。
*
五點左右的時候,他醒了過來,平靜的洗漱,換上了一身漆黑的衣服——幾天前他剛參加了陳璐的追悼會,還曾爲陳璐的丈夫送上安慰。
這一次,他卻成爲了未亡人,將會接受所有人憐憫的目光。
然而他並不需要這個。
一整夜的時間,他反覆問自己還能做什麼。
可是安靜的房間沒有人能夠給他答案。
可是他知道還有很多事要去做。
楊·安德森逃到了哪裏,是否還需要自己的幫助?
密鑰怎麼給他,二十萬條信息何時才能破譯?
晁錯死後,雲圖擴容計劃如何進行,ng誰來接任晁錯的位置?
陸正青的思緒紛亂,幾乎沒有頭緒,就在這個時候,院子外已經傳來了一片吵雜。院落大門被人毫不客氣的推開。
步伐整齊的聯盟警備隊走了進來。
“陸先生,我是來自聯盟警備隊首都星的第三隊長。”警備隊長敬禮,“由雲圖執行官直接下達旨意,根據總統手令,並通過最高法院大法官簽發針對於您的逮捕令。”
“罪名是什麼?”陸正青問。
“您涉嫌盜取雲圖內部信息,並使用雲圖獨立密鑰開啓不允許被獲悉的知識,與反叛軍首領楊·安德森疑似交往密切。”警備隊長說,“鑑於以上罪行,以知識犯的名義逮捕您。”
夏之易和普爾曼隨後進入。
“你無權逮捕繼承者的遺孀!”夏之易憤怒的說,“四大世家的特殊權力是寫在聯盟憲法中的,繼承者及其家人收到最高法的保護,不受聯盟普法的管制!”
“我想您是沒有搞清楚。”警備隊長客氣的說,“本逮捕令的簽發雖然來自最高法院大法官,但是逮捕令的發出是來自雲圖執行官,擁有極高的權限。就算是繼承者,一樣可以被約束。”
他打開那份逮捕令。
投屏在空中的逮捕令顯示着朝影的簽名。
所有夏家親眷的臉色都變得非常糟糕。
警備隊長見沒有人再對逮捕令提出異議,走到陸正青面前,他掏出了電子鐐銬:“請您配合我們的工作。”
陸正青面色平靜的擡起雙手,那散發着猙獰電磁波的手銬啪嗒一聲便牢牢束縛在了他的手腕上。
“沒關係。”陸正青安慰夏之易,“這本來就是我應得的。無須掛懷。”
夏之易還要再說什麼。
可是執行官的權限高於一切。
他眼睜睜的看着陸正青就這樣被帶離了柏湖別苑……
“這太糟糕了!”普爾曼說,“知識犯會送往執行所並立即宣判,最遲三小時之內就會行刑!”
錯字未挑。今天寫的不滿意,推翻重寫了。內容不太多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