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糖下意識懟了回去,隨即耳尖更紅了。

    被臊的。

    但她的自我安慰能力十分強悍,眨眼間就重新做好了心理建設,本着“只要我不尷尬,那尷尬的就是別人”的原則,江糖非常淡定。

    “開玩笑的哦,別介意。”

    她朝半靠在拖拉機上,正叼着狗尾巴草,吊兒郎當打量自己的男人說道。

    他穿着一件白襯衫,手腕上戴着老精工石英手錶,無論從那張帥得不接地氣的臉還是打扮,都不像普通人。以江糖挑剔的眼光來看,這樣的男人應該出現在各大研究所或者出身大院。

    就算放在後世帥哥層出不窮且各有帥法的娛樂圈,他也是上上品。

    一句話,長得太貴氣,太賞心悅目了。

    雖然動作痞裏痞氣,損了幾分氣質,但相應地,由美貌帶來的疏離感、衝擊感也在這種痞子行爲下消減了不少,很矛盾的一個人。

    對於這種級別的帥哥,江糖不禁多瞧了他兩眼。

    符橫雲:“上車。”

    他偏首定定看了江糖三秒,沒錯過江糖眼中一閃即逝的驚豔。

    但她跟其他人的眼神又不一樣,只是很純粹的欣賞,還有一絲……疑惑?符橫雲見多了女人看他時熱切的眸光並不以爲然,反正很快,當她們知道他不是城裏人又不會寫詩唱歌時,眼中的狂熱愛慕就會迅速變成遺憾與不屑。

    符橫雲語氣漫不經心。

    隨後一手撐在拖拉機拉桿上,用力一躍,動作靈活地跳上駕駛座,那動作就跟電視劇裏的大俠一樣,行雲流水。

    他斜了看呆了的另幾個人一眼:“發什麼呆!趕緊爬上車。你們這些知青想害我把拖拉機開溝裏嗎?”

    江糖失笑。

    好好的大帥哥,怎麼就長了嘴呢。

    拖拉機後面的鬥不大,沒有放凳子,車子護欄很矮。

    江糖先將行李扔上去,挑了最靠近駕駛座的位置坐下,這樣方便將前頭的鋼管當成扶手。畢竟這年頭的路可不是幾十年後平平坦坦的柏油大道。連國道都坑坑窪窪,到處是陷阱,更別提這鄉下的小路了。

    “咦,這麼髒,怎麼坐人啊。”

    同樣分到光明村的另一名女知青嫌棄地看着能坐人的車沿,猶猶豫豫好一會,才心疼地從兜裏掏出一張手帕鋪上,嘴裏還嬌氣地抱怨道:“同志,你怎麼不把車擦一擦啊。”

    符橫雲嗤了一聲,沒理。

    “哎呀,你這人真是……”女知青蹙眉,小聲嘟囔:“鄉下人就是鄉下人,白瞎了長這麼俊。”

    等三個知青都上了車,符橫雲準備發動拖拉機。結果接待處的工作人員又送了兩個過來:“光明村的車在這兒,你倆快過去。”

    符橫雲濃眉微挑,直言問道:“不是說三個?怎麼又多了倆?”

    “體諒體諒,這兩位身體素質不太行,其他村比較偏,就你們離縣裏近,所以就先安排到光明村吧。”

    符橫雲沒說話。

    那人便知道他是默許了,趕緊把身後兩個知青推上拖拉機。

    江糖忙着挪行李,隱約聽到他們在說什麼,但左耳進右耳就出了,直到——

    “薑糖,你不願跟我換,我還是到光明村了。”說不出的得意喲~

    江糖回頭,很是詫異。

    原來是蘇青玉啊。

    也不知道她怎麼操作的,竟在最後關頭從十里村換到光明村了。原本的三個知青變成了五個。除了蘇青玉,還多了一個男知青。那人似乎有些靦腆,蘇青江糖莫名覺得熟悉。

    細細一想,這可不就是性轉的原身嗎?靦腆、老實、很好欺負的樣子。

    同是知青,蘇青玉本就只拎了一個小包袱,竟還仗着對方不習慣拒絕女孩子,強行塞到他手裏,“謝謝你哦,李元,你真好,不像某些人喃,一知道我身體不好就翻臉無情。”

    江·翻臉無情·糖:“……”

    “你有病?有病就趕緊去治。”

    蘇青玉:“……”

    蘇青玉意有所指地看着江糖說這番話,其他四人敏感察覺出兩人之間似乎有矛盾,但大家本來就不熟,自然沒貿然插嘴。蘇青玉含沙射影了幾句,見沒人配合也就漸漸沒了興趣。

    光明村離縣裏不遠,但拖拉機速度不快,加上路況也不大好,一路搖搖晃晃到大隊時,四周已經一片漆黑了,只有大隊部的門縫裏透露出一絲亮光。

    裏面的人一聽拖拉機的轟隆聲走出來。

    幫着知青們把東西搬下車,走到亮光範圍,江糖纔看清楚,幫他們搬東西的是兩個年輕的村裏人,他們個子不高,剃着寸頭,穿着背心褂子,胳膊上的肌肉鼓起。見江糖他們走進來,兩人露出一個友好的微笑。

    “大隊長和支書在裏面等半天了,大家趕緊進來吧。”

    江糖拎着東西,往大隊部院子瞧了瞧,只見幾個中年大叔圍坐在辦公室裏唯一那張桌子,似乎剛開完一場會。暈黃的煤油燈光在他們面孔上跳躍,江糖看得出來,他們對知青的到來並不全是歡迎。

    大隊部陳設簡陋,辦公桌被蟲蛀了好些孔,背後的木窗戶也要掉不掉的。桌上放着幾張泛黃的粗紙,兩隻寫得只剩不到五釐米的鉛筆,四周牆上貼滿了主席語錄,但靠近角落的地方已經被蜘蛛網佔據了。

    坐在最外邊的是大隊長陳紅軍。

    光明村陳姓是大姓,因此陳紅軍還兼任了村長。

    陳紅軍端起搪瓷杯喝了一口水,看着新來的五個知青直嘆氣,也不知道上頭怎麼安排的,這幾個男娃娃、女娃娃臉皮子白,一看就不是能踏踏實實幹活兒的人。

    更別提兩個男知青長得斯斯文文,怎麼看都是討村裏姑娘喜歡的那種類型。

    前幾批知青到這兒時,村裏大小娘們爲了搶女婿、搶媳婦大打出手、四處說別人閒話,搞得不少人沒心思搞建設,爭先恐後磨洋工。

    一想到這兒,陳紅軍眉心皺得更深了。

    他放下搪瓷杯,清了清嗓子,將屋子裏的其他人介紹給知青們。

    “我是大隊長陳紅軍,旁邊是支書,右邊的是記分員,去接你們的呢,叫符橫雲,是咱們隊上的小夥子。”

    “在你們來之前,咱們大隊已經安置了三批知青,除了已經安家立戶的,其他人都住在村東頭的知青辦。現在天色也不早了,我就不多說了,我先帶你們去知青辦。明天早上九點,你們到這兒來,咱們到時再開個會,說一下隊上對你們的安置方法。”

    江糖沒有意見,應了一聲。

    蘇青玉歪頭作可愛狀:“大隊長,知青辦環境好嗎?我聽說可以跟村裏其他人家一起喫住,是不是啊?”

    她不會做飯,如果能跟當地人搭夥喫飯就好了。

    蘇青玉笑得甜滋滋的,加之長得福氣,十分符合這個時代的審美,話雖然突兀毛躁了些,但陳紅軍等人並沒真的反感她。

    只當年紀輕,沒經事,說話做事天真了點。

    陳紅軍聽到她的話,被逗得臉上的褶子都多了幾層:“姑娘,咱鄉下條件再好也比不上城裏不是。房子能遮風擋雨就不錯了。”

    至於跟村裏人喫住的問題,他沒提。

    反正等新知青呆一陣子就知道,糧食這麼緊缺的條件下,別人家的飯不是那麼好喫的。

    前些年,知青跟村民搭夥就出了好幾回事。

    要麼村民佔小便宜,爲了錢、糧票跟知青鬧矛盾,要麼還有壞了知青名聲,逼得對方不得不嫁的……

    陳紅軍是真的不願意處理類似的事。

    陳紅軍手裏舉着火把,幾個知青跟在他身後,離得越遠,腳下的路就越看不清,只能看見黑暗中忽明忽閃的火光。

    江糖緊緊跟在人羣最後面,小心地辨別腳下的田埂,不遠處傳來幾聲狗吠,伴隨火把燃燒的“滋滋”聲,讓原本安靜的隊伍顯得孤寂不已。

    南方村莊的路全是泥土,而且並不開闊。不少路段由水田連接着,阡陌縱橫。一不小心就容易踩空掉到稻田裏。

    夜風吹過,一望無際的田野裏,盪出層疊起伏的稻浪。

    突然,周圍有淅淅索索聲,什麼東西落在了腳邊。

    腳踝處傳來冰涼的觸感,江糖忍不住驚叫出聲。

    “怎麼了?”隊伍停下,陳紅軍扭頭,將火把往後面湊了湊。

    江糖手腳僵硬,結結巴巴:“有……有……有東西從我腳上爬過去了。”

    陳紅軍:“符小子,你去扯把稻草,再點一個火把。”

    “嗯。”

    江糖原地跺了幾下腳,總覺得那種涼意還停留在皮膚上。

    聽到大隊長喊符小子,她才發現身後還有一個人。

    她猛地扭過頭,就見符橫雲往回走了幾步,跨到另一塊田埂,從草垛上扯了兩隻扎得結結實實的乾草。

    他什麼時候跟到她身後的?居然一點腳步聲也沒發出來。

    “是嘎瑪。”符橫雲點燃火把,四處看了看,聽見青蛙跳水的“噗通”聲,再瞥見女孩驚慌不定的眼神,他眸色漸深,“城裏人這麼不食人間煙火嗎?嘎瑪都害怕,那如果是蛇,你不得嚇死?”

    江糖:……

    好氣。

    “每個人都有害怕的東西,這跟是哪裏的人沒有關係。同志,麻煩不要地域歧視,還有,你沒發現自己的邏輯有點差嗎?建議多讀書。”

    “……!”

    符橫雲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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