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夢阮終於放開了他。
荊雪塵臉頰痠痛,難受地鼓起腮幫子,揉了揉。
這人手勁真大。
他未曾注意到,一圈冰藍色的紋路在他脖頸處亮起,隨後迅速融入他皮膚之中,消失不見。
商夢阮手中太陰離火一閃而逝,方纔觸碰過荊雪塵的那隻鮫紗手套,在冷火中灰飛煙滅。
隨後,他又從容不迫地換上了一隻新手套。
荊雪塵怒目圓瞪:竟敢嫌他髒他還沒嫌人族手髒呢
他正炸毛腹誹着,忽然被商夢阮身後的黑衣蒙面人拉了起來,推着他往前走。
那些黑衣蒙面人的手也是冰冷僵硬的,荊雪塵偏頭觀察他們面具後的臉,發現連臉皆由金屬打造。
這些蒙面“人”,根本不是活物,而是傀儡。
居然連貼身侍從都不是人荊雪塵暗自稱奇。
這已經超出了愛潔的範疇,這個名爲商夢阮的人族彷彿與世隔絕,拒絕觸碰任何活物,從不沾染世間紅塵。
這讓他想起了傳說中一種叫“水晶仙蘭”的雪山聖物,相傳它只存在於最陡峭的雪山之巔,在頂峯幽深的冰隙中盛放。即便是常年棲居雪峯中的雪豹妖,傾盡一生都找不到一株。
水晶仙蘭與世隔絕,是因爲它一旦被活物觸碰,就會迅速枯萎凋謝,變成飛灰。
當然,商夢阮這塊人形冰雕,才配不上美好的聖物傳說。
荊雪塵難受地掙動一下被銅傀儡禁錮住的身體,不開心地撇了撇嘴。
走出一段路之後,他忽然意識到,自己起碼還站着,而整條街的凡人幾乎都匍匐跪地,連腰都不敢直起來。
就算是仙修,也都垂手恭立兩邊,讓開道路,不敢直視商夢阮。
“恭送章莪君”他們皆恭敬道。
商夢阮從未要求過他們這麼做,他甚至從始至終沒有說一個字。但這些人,無論是修士還是凡人,都無比自覺地奉其爲尊。
這就是章莪君,修仙界最強大的元嬰仙君,亦是唯一繼承商族血脈的煉器大師。
這遠遠超出了荊雪塵在情報卷軸上讀到的內容,這種敬畏與臣服,他也只在萬妖朝拜妖王之時才見過。
少年心中微寒:他到底把自己賣到了什麼人手上
待商夢阮一行人逐漸走遠,和永舟的街道上才逐漸恢復了之前的聲音。
只有荊雪塵待過的那一個攤位,金銀珠寶滿地鋪散,彪形大漢跪在化成灰的鐵籠殘骸前,手裏捧着一柄翠玉匕首。
“天階法器啊天階法器,天階法器”他神志不清地念着。
他帶來的那些孩子都未從驚駭恢復過來,在寂靜中木然地看着這個突然就瘋了的人。
“不怪他瘋魔。”隔壁的商販抽了口煙,“章莪君鍛造的天階法器,賣了夠他揮霍上十幾代。把幾個子弟送入仙門爲徒,也綽綽有餘。”
所有人的視線都牢牢黏在那柄翠玉匕首之上,大漢將它抱得更緊,匕首刃刺破了胸膛,流出殷紅的血,他卻沒發覺。
章莪君親自出手的天階法器出世,卻落入一介凡人手中。
這凡人必不得善終。
“不怪他瘋魔。”那商販又悠悠一嘆。
從和永舟到無量山,足有二十一日的行程。待他們回到無量山之時,有關章莪君,三界中最神祕孤僻的修士,帶一個凡人少年回峯的消息,傳遍了整個修仙界。
無量山有七峯,主峯寶棲峯的小築內,無量宗宗主左莆與商夢阮相對而坐。仙茶入杯,浮起雪沫。
“章莪君。”左莆品一口茗香,“世傳你在和永舟,以天階法器換得一個凡人少年,可屬實”
“是。”商夢阮道。
“你可知,那天階法器在和永舟上掀起軒然大波,幾經易主,每一任短暫持有它的主人,都落得財盡人亡”左莆吹起山羊鬍,“若不是姚家出手購得那件法器,整艘船都要鬧翻不可”
“是。”商夢阮眉目如霜,未興波瀾。
左莆大怒,卻對面前這人毫無辦法,最後只苦口婆心道:“天有好生之德。你多行不義,只恐爲大道所不容。”
商夢阮擡眼:“和永舟售賣凡人爲奴,又企爲大道所容。”
左莆啞然,搖搖頭道:“喝茶喝茶。”
商夢阮看着茶杯:“有人碰過。”
宗主怒摔茶盞的聲音,響徹了整座無量山。窗外飛鳥受驚,撲簌簌掠起。
須臾後,左莆從被嫌棄的鬱悶中緩過神來,問道:“這次高調買人,是爲了什麼聽說是個資質奇佳的少年,是爲了收徒”
商夢阮似是在看窗外的飛鳥:“我不收徒。”
“不收徒買來做什麼難不成還是當花瓶擺着。”左莆開了個玩笑。
商夢阮沉默片刻,冷淡道:“算是。”
左莆聞言差點噴茶,哆嗦着鬍鬚道:“作孽啊本尊是真不懂你每天都在想什麼。好好的孩子,你不教就給我”
商夢阮對他的話沒什麼反應。窗外掠過一隻蒼鷹,極速衝入鳥羣中,撅起其中最小的那隻,飛向遠方。
他忽地一頓,轉動輪椅向外:“走了。”
“知道我要攆人,還挺自覺”左莆吹鬍子瞪眼。
商夢阮道:“銅傀儡正在遭受攻擊。”
左莆一肅:“你那朝雲處,戒備森嚴得連鳥都飛不進,怎麼會遭到攻擊”
朝雲處,是無量山中最高的一座孤峯。
此峯四面皆是直上直下的懸崖,雲霧環繞於半峯腰,山峯皆無草木活物,唯有峯頂萬年不化的寒潭。
在過去十年間,朝雲處只有商夢阮一個活物存在。
現在就不一樣了。
荊雪塵渾身赤裸,腰間斜圍着殘破的小巾,正騎坐在銅傀儡身上,吭哧吭哧卸它的胳膊。
一隻銅手從身後襲來,他耳尖微動,一巴掌照臉呼過去,直把身後的銅傀儡扇得高高飛起,掉進木桶中,掀起熱騰騰的水花。
這些破傀儡,居然敢扒光他的衣服,想按他沐浴
作者有話要說: 雪塵:在老攻家的第一天,拆了他的手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