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福全領回了冬服、書本和筆墨文具之類的，還帶回了一個消息：即日起，所有學童都要到訓誡堂學規矩。嗚，看來我沒給小世子留下好印象。喫過早飯後，我和沈芃換上統一學服，在福全的帶領下往訓誡堂跑，到的時候大廳裏已經有兩三個小孩子了，論身份，我們應該是不及其他官宦子弟的，所以我和沈芃也沒有不識趣的往他們身邊湊，所幸我們還有彼此相互陪伴也不至於尷尬和孤單，再一次爲父親大人點贊。隨着時間推移又陸續來了幾個小朋友，我數了一下一共有八個學童，除了我還有兩個女童，看樣子她們倆應該是住在一起。當門口的晷針指向辰正時，一個優雅的中年夫人從門口出現，面色嚴肅，步態從容，身後還跟着一位女侍，然後就將我們三個女童帶到另一間房去了，今天第一次見，便簡單介紹了一下，中年婦人姓楊，以後專門教導我們三個女童，以後每隔一天下午都會教習琴棋書畫和禮儀，看着另外兩個姑娘一臉坦然，估計家裏也是有教習嬤嬤和先生的，如今來了王府只能學得更好，否則王府臉面也過不去，我可以預見自己未來的慘狀了，我與兩個小姑娘相互介紹後得知圓臉大眼睛性格爽朗的是兵部侍郎家的嫡次女閆秀梅另一個長相清秀可人有些怯懦的是內閣學士潘文波大人的女兒潘雲錦，我雖然不懂官職但感覺很厲害的樣子，好在大家年幼也沒有對我這個布衣白丁有什麼疏遠歧視，不一會大家就玩到一塊去了。中午解散的時候大家還約好明日先生上課我們仨要坐在一起。這算是我來到這個世上第一次交的兩個好朋友，雖然思想上有代溝，但並不妨礙我心裏很高興，看來我也是在漸漸融入這個時代了，回去的時候沈芃已經到了，坐在大門一臉苦大仇深的在等我，詢問才知道，大家都是京城達官貴人家的孩子。“叔叔不是說世子身邊不”我一把上前捂住了沈芃的嘴，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說話，看他點頭同意後，我將手拿開抓着他進到屋裏，將門關好後我起身倒了兩杯水，順勢還往房樑上看了看，放下心後遞了一杯給沈芃。“堂哥，這話不可以再說，”看到沈芃仍有些不解，我沉思了一下悄聲道：“皇上不會讓世子來往權貴之人，若是讓他來往必然這些權貴都在皇上掌控之中。”看到沈芃瞭然地點點頭，我接着說：“父親曾說過我們來這的原由，所以我們更要謹言慎行，只當我們是來求學的，其他萬不可摻和，小心做了別人手裏的刀成了替死鬼。”雖然一開始我也沒有謹言慎行，所以這話說給沈芃聽的時候，我難免有些心虛，不過沈芃正被我的話鎮住倒沒有心思計較了，沈家人心思純正但並不愚鈍，或許是那些小孩仗勢欺人羞辱了沈芃讓他一時轉不過彎來纔有些鑽了牛角尖，但我相信以他的品性和對醫學的熱愛不會惹下大禍的，我們只要提防別落入別人的圈套就好。次日卯正時刻，福全就來喊我們起牀了，冬日，外面天還沒有大亮，因爲屋內燒有地龍，到處都暖融融的，起牀倒也不困難，只是我很久沒有起那麼早上學了，像是回到中學上早自習的時代了，出發之前我將我和沈芃屋內屋外的門窗仔細檢查關上鎖好才動身離開，到了學堂便看到兩位好友已經給我留了座位，嬉戲笑鬧一番後，我找到昨天帶頭奚落沈芃的人，是個小胖子叫朱明勝，聽雲錦說家裏是光祿寺卿，解釋了一番後我簡直無語了，這皇上都給小世子找的什麼小夥伴，都是管皇上喫喝拉撒寫字讀書的。沒等我有所動作，小世子來了，沒有坐輪椅，伴隨着不斷的咳嗽聲，出現在學堂，跟大家一樣穿着淺藍色學服，只是在外面罩了件純白狐毛斗篷，手裏還端着一個精緻小手爐，整個人光豔貴氣高不可攀，我掃了一眼，嗯今天沒有用毛堵着口鼻了，然後轉身準備拿出課本，就聽見咳嗽聲近在咫尺，擡頭，小世子就站到我的面前對着我微微一笑：“早。”說完就悠然坐到自己的位子上，瞬間，我就覺得從四面八方傳來刺人的目光了，甚至左邊兩位好友頭投來老實交代的眼神。放學說，我回複眼神才平息好友的好奇心。先生此時已經進了學堂，行禮坐下後我看了一眼右上角，小世子是故意的吧，這個腹黑的小孩。但是接下來已經沒有時間讓我再想小世子的事了，先生連講三篇古文，要融會貫通有自己的真知灼見，明日下午會隨堂提問。望着課本上的之乎者也，我有些詫異，現在的小孩這麼小就這麼辛苦了嗎不過看到大家都愁眉苦臉的樣子，我倒是心態平和了不少，就是嘛，我一個大人不能成爲此間學堂唯一的學渣啊。所幸這課本是用隸書編纂的，若是小篆，我就直接陣亡了。下課後，沈芃還沒動身過來找我一起喫飯，我就被大家圍住了，看來學業還是不重啊，我被好友像左右護法一樣夾着眼前的同學則是或好奇或激動一副求解釋的樣子讓我頓時有一種被粉絲圍攻的感覺，沈芃看了一眼我的樣子就非常沒有義氣的跑去喫飯了，而罪魁禍首小世子，則早已不見蹤影。眼看逃不過，我就簡單給同學們解釋了一下我和小世子的淵源，大家都知道學堂多出來的兩個平民伴讀出自醫家，所以小世子會對我另眼相看不是因爲我，而是因爲我身後的有着高超醫術的父親以及前兩天我對小世子施展的從父親那學來的一手出神入化的醫術皮毛，當然略去了我狗膽包天對小世子動手的事。我篤定他們也不敢去找小世子求證。這樣解釋了以後，一場粉絲撕逼危機就化解了。大家心滿意足的前去飯堂喫飯，我因爲還要收拾課本離開的時候就剩我一個了。剛走出學堂大門，就聽見一個清冷的聲音：“出神入化的醫術”我直接站定不動，旁邊支路小道上就出現了一道身影，白色，毛茸茸的，我暗自嘆了口氣，如今不在學堂上，身份有別我只能下跪行禮：“世子萬福。”要是手裏有個手絹，我就是貴妃娘娘的範兒了，我暗自樂呵。“本世子問你話，你爲何不答”看着小世子在我面前站定，腳上是一雙月白緞面用銀線繡着暗紋荷花的鞋，這小世子倒是喜歡穿花鞋，我暗自記着，青石板路冰冷堅硬，我深吸了一口氣，低頭答道：“回世子，出神入化的是家父，我這裏只是皮毛。”“你的意思是說，若沒有你父親出神入化的醫術，本世子也活不到今天。”我什麼時候說過這句話啊，這個小世子。我悄悄挪了挪膝蓋，頭垂的更低了：“回世子，我並未說過這樣的話，醫者都是希望客人越少越好，世子千金貴體，我父親只會盼望世子平安康健，此生不復相見纔好。”我們爲什麼來王府給你伴讀，你自己心裏沒點數嗎我暗自吐槽道，沒等他在說話，我又說：“世子贖罪，此處天寒風冷，世子不宜在此多留，若是想聽、回話，可找一處能避風寒之地。”我中間頓了一下，因爲不知道怎麼自稱，我、不行吧，奴才奴婢小人我怎麼那麼不願意呢。希望風大世子沒有聽見，再這樣跪下去，我真的會得風溼的，不知因何得罪過他，若是不喜布衣伴讀直接跟自己母親說好了，又何故折騰我一個小小姑娘，這小世子，心腸不好。雖然心理活動豐富，但我還是老實地跪着。“起來吧。”這三個字如天籟一般，我按揉着痠痛的膝蓋骨，慢悠悠站起來，才發現這小世子似乎還沒我高，難道上次坐輪椅也並非全是因爲身體虛弱我電光火石念頭一閃。下一秒就聽見嗆咳聲，小世子臉色不太好看，因爲身高和距離的拉近，我又忘記了身份階級，聽見他嗆咳，我上前一步，將他敞開的斗篷攏了攏，像對沈芃一樣叮囑道：“這裏風這麼大，你還在風口站半天，不咳纔怪。”將兜帽給他戴上後，我的視線撞進一雙寒潭裏，深不見底，後知後覺到窒息感涌上，有滅頂之災。我趕緊跪下，沒有說話，周圍一片靜默，過了一會世子腳步移動，聲音在我耳邊悄然響起卻如同炸雷：“你這次若刺殺我，我依然躲不過。”等我擡頭，學堂門口已經沒有任何人影蹤跡了。趕到飯堂的時候，只剩下些殘羹冷炙了，我向後廚借了竹籃將飯菜打包，打算回去用廚房小竈生火熱一下，好不容易重生的小命，要珍惜愛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