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來深謀遠慮，他算計了很多東西，卻獨獨漏掉了一樣東西。那就是，他自己的心。也因此，顧慎之失去了言卿。
這三年裏，他夜夜不能入睡。一閉上眼，就是蔚藍大海里，染上了猩紅的血。
言卿依舊有些恍神，她覺得今天晚上的一切，都像是在做夢一樣。
面前的這個男人，竟然告訴她，他等了她三年。
言卿想要反駁，卻根本就沒有辦法反駁。這段時間，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釋。關於面前的這個男人，爲什麼會忽然注意到平平無奇的她。
所以…面前的男人，真的是她的丈夫嗎？言卿眸光微窒。
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急急忙忙地問出聲：“那麼，顧思卿是誰？”
“顧—思—卿……”顧慎之把這個名字含在嘴裏頭輕輕唸了一遍，他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女人：“這個名字的意思，就是顧慎之思念言卿。卿卿，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他是我們的孩子。”
宛如當頭棒喝。
言卿幾乎要站立不住，和顧思卿所有的回憶，都在腦海裏頭浮現出來。原來…原來，那竟然是她的孩子…
怪不得，怪不得，那個孩子總是用這樣依戀的目光看着她。怪不得她總覺得這個孩子，她覺得十分的眼熟。而她，看着顧思卿的樣子，總是說不出任何拒絕的話來。
那個孩子，總是一遍遍地叫着她，媽媽。言卿只是當這個孩子認錯了，卻原來，從頭到尾，她真的就是他的媽媽。
“他在哪裏？”言卿的聲音澀澀的。
沒有一個人，會不擔心自己的孩子的。言卿自然也不例外。
“他很好，跟着他爺爺一起。”顧慎之淡淡道。
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愛孩子的人，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有太多正常人所能擁有的情緒。
他愛顧思卿，僅僅是因爲，顧思卿，是他和言卿的孩子。
他從來都是一個寡情至極的人，因爲他把幾乎所有的感情，都放在了言卿一個人的身上。
他的眼裏心裏，有的只有言卿一個人。
曾經，顧慎之根本就沒有想過讓言卿生孩子。只是那時候，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那時候，他蠢笨到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對言卿的心意。
只是知道，不想要再有一個人，佔據言卿的目光。哪怕這個人，是他和言卿的孩子。
可後來，在言卿的堅持下，這個孩子，終究還是留下來了。
現在，他不是不愛顧思卿。只是，這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都無法和言卿相提並論。
“你爲什麼沒有早點告訴我？”言卿的腦子裏頭嗡嗡作響，她根本就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只是憑藉着本能，問出了聲。
*
爲什麼呢？
顧慎之問自己。
他扯了扯脣角，想笑，終究是笑不出來。
是因爲，害怕，害怕從此失去言卿。
顧慎之和言卿的開始，從來都不是來自於一場美好的愛情。他和她之間的相遇，都是顧慎之刻意的接近。
可偏生，冷清寡情如顧慎之，卻竟然真的愛上了言卿這樣的女人。
顧慎之想要重新和言卿有一個美好的開始，似乎只要這樣，就可以抹平他過去對她做出的傷害了。
他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只要言卿不記得，那些傷害，似乎也就不存在了。
“因爲怕。”顧慎之纖長的睫毛垂下。
怕？言卿想過很多種答案，卻唯獨沒有想過這種。
他怕什麼？他爲什麼怕？有太多太多的問題，都在言卿的嘴邊。她張了張嘴，終究沒有說出聲。
最後，她只是問道：“爲什麼現在告訴我了？”
男人忽然就笑了，他薄薄的脣角翹了翹，宛如青蓮一般動人。
他的脣角細膩。
“捨不得。”顧慎之淡淡說：“捨不得讓你去猜忌，我是不是把你當做替身。”
言卿完全沒有想到，藏在心裏頭最深處的想法，竟然被顧慎之給窺探到了。
“卿卿。”顧慎之一遍遍地叫着她的名字：“每每看到任何人接近你，我都想要他們從我的身邊徹底地消失。我曾經在想，要是有朝一日，你也能有我這種情緒就好了。可如今，你終究是有了。可我…捨不得。”
“…”言卿抿了抿脣角。
“我明白這是一種怎麼樣的情緒，心口疼得，像是快要裂開。我高興你在乎我，可捨不得啊。”顧慎之說道。
男人的眉目清冷，可那眼神裏頭，卻是熾熱的眸光。
這兩種完全相反的情緒。
言卿看着男人面上的神情，恍惚着。
對於這樣子的顧慎之，言卿只是沉默地看着。
腦子裏頭，似乎又響起來了男人在她耳邊說過的話。
“我愛你。”
“顧慎之愛言卿。”
雪還在下。
不一會兒，就積上了厚厚的一層。
*
“卿卿，喝一杯牛奶再睡吧。”
男人的頭髮半乾，他穿着一件居家服，走了過來。
言卿猶豫了幾秒，從男人的手裏頭，接過了那杯牛奶。低聲說：“謝謝。”
連言卿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爲什麼會再次做出這樣的舉動。明明，不應該再把顧慎之帶到自己的家裏頭。
哪怕他們曾經關係匪淺，哪怕他們之間，有一個孩子。哪怕他們現在算是名義上的男女朋友。
可是男女之間，這樣子，根本就是不應該的。可是當男人用那樣可憐兮兮的眼神看着她，然後告訴她：“卿卿，我無家可歸。”
在這種時候，言卿根本就說不出任何拒絕的話來。
明明她知道的，顧慎之這樣子的人，怎麼可能會無家可歸呢？拙劣到不能再拙劣的謊言。
言卿想要問問顧慎之，關於顧思卿的事情。嘴巴動了動，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想了想，她終究沒有說出聲，打算明天再好好和顧慎之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