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卿根本就不知道圍在自己身邊的人,到底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她只知道,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房間裏頭,只剩下了她和宋兆。
宋兆喝了藥,睡得很沉。
從年少時,宋兆的臉,就是會讓衆人側目。他的眉眼精緻,笑時,脣角輕勾着。
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此時他的脣角,很是蒼白。
他的脣角帶着些許的笑容,似乎是在做什麼香甜的夢。
言卿怔怔地看着。
忽然就落下了淚。
她捂住自己的嘴,沒有哭出聲。身體抵住房門,不知不覺,已經淚流滿面。
門外忽然有人推門。
言卿的身體往後靠,抵住房門。
她蜷起自己的膝蓋,把自己給縮成一團。
“卿卿,開門。”
男人的聲音,些許的啞。
是顧慎之。
言卿垂下眼,靜靜地看着病牀上的男人,一言不發。
門外。
沈東來站在顧慎之的身後,看了眼男人的背影。
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一到醫院,就聽到了宋兆的事情。
先前爲了調查言卿的身世,她過往的很多資料,都被擺到了他的面前。
從言卿長到這樣的歲數,一直陪伴在她身邊的,始終只有一個人。
那就是宋兆。
沈東來爲了言卿,特意去了解過孤兒院。那個地方,並不像是外人想的那麼美好。
當年,要不是宋兆,言卿或許會被旁人欺負。
宋兆對於言卿來說,是親人,又是朋友。是沒有辦法取代的存在。
沈東來伸手,拍了拍顧慎之的肩膀:“慎之,讓她和宋兆待一會兒吧。”
顧慎之隔着那扇房門,靜靜地看着。
一言不發。
從沈東來這個角度,正好看到男人瘦削的下巴。
天色昏黃。
男人眼下的那顆淚痣,更是紅的要滴出血來。
他的神色落魄又悲傷。
顧慎之伸手,又輕輕地推了推房門。
裏頭傳來女人的哭聲。
她說:“別進來。”
卿卿在哭。
卿卿在爲了別的男人在哭。
顧慎之的心裏頭,忽然有了一種可怕的想法。如果宋兆死了,那麼會不會…言卿永遠都會記得他。
顧慎之的心臟抽痛。
他咬了下自己的脣角:“卿卿,別哭。”
他的聲音,壓的很低。
別哭…他會心疼的。
言卿抵着房門,把頭埋進了自己的膝蓋裏頭。
“開門好嗎?”外頭的男人,在低聲哀求。
言卿卻什麼都聽不到了。
*
宋兆是在深夜醒來的。
他最近的睡眠質量並不是很好,難得的,竟是睡了這麼好的一覺。
嘴巴有些幹。
他瞥到了放在牀邊的杯子,伸出手,摸到了那個杯子。
手指蜷縮着,竟是連拿起一個杯子的力氣都沒有。
宋兆的手指輕顫了一下。
他的手心,紋路密密麻麻,並不是什麼好手紋。
很早之前,他算過命。說是他這一生,命運多舛,更是一個早衰之相。
當時他不信,如今卻是不得不信了。
宋兆的視線,落在了躺在沙發上的女人身上。她把自己給縮成一團。
房間裏頭,只開着一盞小燈。宋兆看不清楚言卿的五官,只能看到大致的輪廓。
最近這幾天,言卿都是在病房裏頭睡的。他阻止過,可言卿硬是要這樣,他沒有一點兒辦法。
其實,宋兆的心裏頭,還是有些私心的。他想要在生命的最後階段,再好好地看看言卿。
不知不覺,他已經看了很久,卻沒有半點兒睡意。
宋兆看到言卿的身體動了動,似乎是要醒來了,他慌忙閉上了眼。
在一片黑暗裏頭。
宋兆聽到了言卿的腳步聲,聲音很是輕微。
下一秒,她似是絆到了什麼,狼狽地摔在了地上。
就當宋兆要控制不住地睜開眼時,言卿已經走到了他的身邊。
宋兆感受到,言卿的視線,一直都定格在他的身上。
她站了一會兒。
忽然,言卿探出手來,探了探他的鼻息。
宋兆的心裏頭一酸。
躺在那裏,沒有動彈。
確定了他沒有什麼大礙,言卿又重新往回走。
宋兆沒有睜眼。
就這麼過了一夜。
*
所有的人,都瞞着宋兆這件事情。
他們還在迫切地尋找着心源。
找到心源,對於他們來說,就是一種寄託。
那天天上下着雨,言卿沒在醫院裏頭。她出去給宋兆買甜點。
昨天剛開了一家甜品店,就在離醫院不遠的地方。據說特別好喫,言卿就去給宋兆買來嚐嚐。
這段時間,宋兆的食慾下降的厲害。往往只是草草地吃了幾口,就不再吃了。
爲了讓宋兆多喫上幾口,言卿就變着法子給他買喫的。
偶爾宋兆興起,會讓言卿給他買。只要宋兆可以多喫上幾口,言卿自然是心甘情願。
可言卿不知道的是,幾乎是她離開的瞬間。宋兆就衝進了廁所,吐了個一乾二淨。
他沒有胃口。
宋兆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生命力的流失。
這天,於樹被叫到了宋兆的面前。
“不用找了。”宋兆淡淡說道。
“少爺,您說什麼?”於樹問了一句。
“心源,不用找了。”
“這怎麼行?”於樹當下就反駁道:“少爺,只要再多等些時候,我們總歸是能夠找到心源的!”
他跟在宋兆身邊這麼多年,已經可以獨擋一面了。可這會兒,他還是因着這件事情,神色激動。
“沒用了,不是嗎?”宋兆的視線落到窗外。
外頭下着雨,根本就沒有什麼人在外頭。
他原本是想要給言卿過生日的,想來,已經等不到了。
於樹張了張嘴,想要反駁些什麼。卻悲哀地知道,宋兆說的這一切,全部都是真的。
宋兆是真的…活不了多久了。
只有一個月了。
於樹根本就不明白,爲什麼少爺這麼好的人,卻會遭遇這些呢?
他的心裏頭,沒有答案。
“還有多久?”宋兆的語氣平淡。
就像是談論的根本就不是什麼人生,而是別的不值得一提的事情。
於樹僵硬地站在原地,說不出話來。
良久,他才說道:“少爺,你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