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將清神燈點上吧。”
安公公晃動了一下臂彎中的拂塵，勸慰道：“皇上都已經連着好幾日沒有休息過，只挑着些時辰陪萊姑娘，這纔有機會睡上一會兒……可那也無濟於事呀，皇上還是早些休息吧。”
有些頭痛的掃了一眼，旁邊還堆着的奏摺。
寅肅語氣重了一些，“西郡那邊的洪水剛剛治理完，可民生還未完全得到處理……”
越說着，他眼神越加凌厲，“這事兒可耽誤不得，你不點上令朕清醒的香，若朕昏睡在奏摺之上，外傳出去一個名聲，昏庸無道的天下之君。你負的起責？”
安公公嘆了一口氣，也知道，自家皇上向來說一不二，便踱着步子迅速將爐子的香準備點上。
“安公公不必了。”
突然一道聲音阻斷了安公公的動作。
一瞬間擡眼，安公公便瞧見，一襲鵝黃軟雲大袖衣，淡紅如意百鳥裙的甄六兮，嫋嫋婷婷正款步走來，梳着朝越髻的頂頭還掛着步搖。
一襲一步見仿若步步生蓮，明豔動人。
“娘娘好。”安公公乍一眼瞧見甄六兮今日的穿着，一時間有些晃神。
倒不是女子不夠美。
只是這番氣度讓安公公覺得奇怪……
甄六兮以往都是清淡不諳凡世，卻偶爾也會在皇上露出最本真的一面，但從未像今日一樣，氣度拔揚，浮於表面。
“你怎麼來了，不是讓你不要到處亂跑嗎？”
寅肅聽見女人步搖細簾互相碰撞的聲音擡起頭來，眼神中有絲驚訝。
將手中提着的食盒放在桌面上。
甄六兮勾了勾脣，“剛剛進來的時候，是我特意囑咐人不要內傳的，不是怕打擾你批改奏摺嗎？”
食盒是用竹條編制而成的，上面還繡着蓮紋的圖案。
將其中放着的食物一盤盤取出。
大多都是清淡的糕點，其中還有一盤蓮藕粥，甄六兮略了一眼奏摺，見寅肅看她身上的衣物，久久沒有說話。
原本用勺子翻動滾燙藕粥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笑容仍舊向上揚着。
可仔細看，卻能夠發現其中的一絲緊繃。
“我身上的衣服怎麼了嗎？阿肅莫不是太想我了，所以總盯着我發呆吧。”前一句話是試探，約莫又是察覺到試探的意味太過明顯。
她又轉過了話軸，“我身子已經完全恢復了，你不用擔心，來這一趟是擔心你沒有喫好。特意給你送一些東西……”
寅肅修長的手指點了點自己鼻樑處，輕輕舒了舒嗓子，“讓你辛苦一趟了。”
女人的臉上輕蓋着精緻的妝容。
襯的女人原本就精緻輕巧的五官，更加出塵。
漂亮的臉上似乎看不到一絲的病容，女人好的很快，先前被他抱回來那一幅病弱的樣子，如今已見不到了。
藕粥清淡，寅肅原本就沒有什麼胃口。
可只喝了一點點便飽腹。
“你休息半個時辰吧，我替你按摩一下，時間到了，你再處理公務？”甄六兮聲音放的很柔，“要不然你累壞了身體，你無法處理，後面的事情越發積壓下來，只會更加得不償失。”
綿柔的聲線延拖着一絲誘惑。
寅肅只好點了點頭，將頭靠在龍椅上。
“既然如此，你就替我按一按吧，時間到了一定要叫醒我。”
男人安靜的閉上了眼。
甄六兮輕應了一聲，將有些冰涼的手按上了他太陽穴的位置，輕輕揉捏。
女人手上的香氣隨着不斷的動作，飄進寅肅鼻子裏，就是之前聞到的那股芍藥香氣。
雖然不甚濃重，但味道總蓋着一股厚實油膩的滋味。
不過女人的指法恰好，似乎頗懂人的穴位。
寅肅一刻還在想他的兮兒，什麼時候按摩手法如此嫺熟，下一秒便隨着消散的意志漸漸入了昏沉。
整個跌入夢魘，再一次醒來時也是被女人輕輕喚醒。
“我睡了有多久？”寅肅明明睡了一段時間，可身體卻感覺到更加的乏累與疲憊。
“大概半個時辰，身體還是很累嗎？要不要再休息一會兒？”
甄六兮替他整理了一下桌面，一雙漂亮的眼睛始終彎着月牙般的弧度。
寅肅心中覺得有一些許怪異，剛剛醒來，神志還是渙散的。
他沒應答，只空空道了一句，“你的身體也才痊癒不久，還是回去好好休息吧，晚上處理完奏摺就去陪你。”
女人也沒有過多的猶豫，只輕輕點了點頭，拎上桌面散亂的食盒，便走了出去。
將那些奏摺重新翻開在桌面，寅肅盯着上面的字，卻遲遲沒有動筆。
還沒有開口，卻聽到了皇上一些發寒的聲音，“你最近有沒有覺得兮兒，有些奇怪。”
聽到皇上說話的語調，安公公背脊忽然冒了汗意。
手藏在寬大的袖子中，不斷的攪動着，猶豫再三，他終於還是直言道：“萊姑娘似乎的確與以往不同了些，不僅連身邊，重用的人和物換了，就連身上的那份氣度都生了變化。”
說這句話時安公公還有些忐忑不安。
唯恐自己說錯了什麼，又急急的補上了一句，“不過不知姑娘這些變化，與她服用的那神藥有關係。都說是藥三分毒，指不定，這藥雖能夠救命，但卻也得付出一些代價？”
寅肅臉上面無表情。
從筆擱上取了一隻毛稚豪沾了墨水，他立在單薄的紙上久久未動。
濃重的墨水滴在了那紙上，逐漸化開幽深的一片痕跡。
不僅僅是自己的感覺，就連身旁的安公公似乎也已經察覺到了。
之前纔將兮兒救下，他心切，所以其中的不對勁全部都給忽略了。
現在仔細回想起來，似乎有很多值得人探究的點。
看來今晚必須試一試了，看究竟是藥的原因還是……
晝夜恍若一瞬。
甄六兮桌面上擺放新鮮的花，挑揀出一批正準備裁剪枝條。
“吱呀……”
突然推門聲響起。
甄六兮迅速擡眼，臉上寡淡的神色還未來得及退去，便瞧見了寅肅的臉。
她剪刀放置在一旁，看上了一幅言笑晏晏的模樣，迅速站起了身，連忙撲向男人的懷裏。
語氣嗔怪，“你怎麼來也不讓人通報一聲？我都沒來得及起身迎你……”
“這麼晚了，我怕你已經睡着了，所以特意吩咐了，讓他們不要打擾。”
和今日甄六兮去看望他時的託詞一致。
甄六兮纖細的指尖摩挲着男人腰身的布料，頭輕靠在胸膛上，依稀能夠聽到男人說話時引發的胸腔共鳴。
咬了咬舌尖，她定了一會兒神，這纔開口，“你說今晚會來陪我，我這才你晚些休息，等你來着。”
男人用寬大的手臂箍緊了女人的腰。
脣貼近了人的耳畔輕輕呼出氣息，“你的身體不是說痊癒了嗎？現在感覺如何？”
男人寬大的手掌帶着幾分炙熱，在女人曼妙的身材上下滑動着。
任誰都能夠聽出這話中的玄外之音。
甄六兮臉上的神情卻僵了一會兒。
“我身子雖然剛剛痊癒，但是……”
“你不願意？”
男人很快的打斷了她的話，迅速的拉開一段距離。
眼睛裏流光內斂，無波無瀾，只淡淡地看着自己。
甄六兮手指往掌心勾了一勾，輕輕的笑着，“我怎麼會不願意？只要你想，我一直是在的……”
兩條蓮藕般纖細的手臂，綿綿柔柔的掛在了男人的脖頸上。
朱頂紅輕啓，微凝溢出的氣息，還帶了絲絲點點芍藥的膩人氣息。
男人的長睫輕輕顫動了一下，將那雙眼睛最原本的神色遮掩了個乾淨。
兩具身體和抱在了一起，原是最嫺熟也最本能的動作，寅肅對面前的女人下不去手。
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事……
膩人的芬芳如海潮一般，一波又一波的涌向他的鼻腔。
但因着想要探究那件事，他強行忍着那股膩人的方向貼近了女人的脖頸處。
廝磨鬢角一陣。
男人將女人拉到了牀畔，重複了剛纔的動作。
將女人的頭髮掀起，他側身準備親吻女人耳後時突然頓住。
女人秀氣的耳朵後面，有一個紅色印記。
那設計極爲異麗。
男人看到這圖案，指尖微微顫抖，本欲打算做到要最後一步前收手。
屆時再看女人的反應究竟是不是他的兮兒。
只是沒想到……
男人突然停下了動作。
被壓住的甄六兮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渾身僵硬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試探道：“怎麼了？”
立馬起了身，與女人拉開小段距離。
男人寬大手掌卻掐住了女人細弱的脖子處，他哼了冷笑，“你根本就不是她？說，你到底是誰……”
女人原本還打算再裝一陣子，見到他語氣凌厲，眼睛含着血絲。
似乎是擺明了不信。
索性也就無所謂了，揚了眉，“我還以爲能夠再瞞上你一陣子，沒想到這麼早就被你發現了……”